徐季安闻言心中不安,太子一死,萧云祁同恒王二人便彻底成了对家。若恒王狠厉些,在岩陵了断了萧云祁之性命,这皇位便落入他的手中。
太子虽是有一子,可不幸遗传到太子之病症,尚且幼年,便要用药养着。且太子妃母族在朝无权,给不了太孙帮扶,同年轻体壮又有兵权在身的恒王相比,太孙当上储君的机会怕是比能平安长大的机会还要小些。
徐季安倒是不忧心皇权落入其他党派手中,他忧心的是,皇权落入无能的君主手中,将国家治理地面目全非,上层不苦,百姓却苦。
军中的人脉说,恒王虽是能行军打仗,但秉性却实在是蛮横无礼,对下属也不见得好。
军中多有愤怨,但因恒王是天子之子,又有长公主撑腰,将士们只敢在背地里骂几句,生生吞下怨气。
他在军中不能让人信服,但成为一国君主,不仅要让朝廷百官信服,还要让天子脚下的百姓信服。
徐季安同恒王交涉不深,不能对他下定论,他决绝成为不了好的君主。
但他了解萧云祁,见过萧云祁底色中的良善面。他陪萧云祁走遍大乾十郡,萧云祁确也成长许多,慢慢向着那个位置靠近。
他不能在此节骨眼,让萧云祁被恒王杀害。
徐季安思及此,顿了顿:“寒舟,留二人保护陆柍,余下的人分为两拨,你带一拨人去接应殿下,我同竹影去见长公主。”
——
日渐西移,温度便降下来了。长公主穿着披风立于庭院,看着院中青叶尖端落下露水,好似看见自己少女时集叶露的场景,思绪万千。
她二十岁来到封地岩陵,此后三十年,未曾进过京城。
她的皇兄永嘉帝不曾问过她是否愿意回京探望,她亦不会派人询问永嘉帝能否让她归京赴宴。
但今日,她的皇兄却派人来请她归京,缘由是太子薨逝,她为长辈,理应归京送太子一程。
她抬手摸心,却摸不清缘由。
长陵死了几个皇子,也没见哪个要她这个姑姑回去送一程。
“殿下,清谷天来了。”
她转身,眼里不复伤感:“哦?六皇子呢?”
“清谷天说,六皇子正在路上,怕赶不上时辰,他便先携礼在外侯着。殿下,我们可要将他请进来。”
长公主笑:“自然。六皇子是府上宾客,清谷天是六皇子之人,便也是宾客。他要等六皇子,便让他进来等,本宫稍后便去。”
“是”,侍女得令,去门前回话。
长公主看着侍女离去的身影,忽而笑出声来:“皇兄啊皇兄,我们很快便要见面了,届时我要为你送一份大礼呢!”
她等这一刻等了三十年,等得年华不在,头发花白。
她抬手捋平鬓角白发,冷冽的风钻进她的眼,瞬间结成冰,透着寒气。
——
徐季安跟随侍女穿过游廊花圃,抬起拦路的横长木枝,人淡如茶,融进设宴的雅然庭院。
他撩袍坐定,背脊挺直,袖下的手轻点锦缎,数着时间。
白日他同陆柍出街,恒王背地里咬牙切齿,去了军营,算算长陵信使到达的时间,长公主派人去军营请恒王的时间,眼下恒王也差不多该来了。
他心里想着,月洞门外恰好传来盔甲铁器碰撞的声音,不过片刻,萧云深便带着十来个士兵进了庭院。
徐季安起身,向恒王作揖。他今日摘去了面罩,露出张假脸,乍然下,恒王竟认不出他来,眸子里满是狐疑。
徐季安便开口:“殿下安”
萧云深听罢,腰间佩剑瞬时指向徐季安:“清谷天,怎么只有你?我皇兄为何不在”
徐季安笑:“殿下都拿剑指着我了,六皇子怎么敢来?”
“哼”,萧云深收了剑,拂去身上沙土,讥讽道:“清大人莫怪,你这张脸着实丑陋,鼠辈之相,我当是那个贼进了公主府,这才以剑相指。”
徐季安不徐不疾地喝了口茶:“鼠辈之相亦有人相看不厌,是我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