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长公主府。
萧云深满怀怨愤地跨进屋,对着主位上的长公主问安:“姑姑。”
长公主放下手中茶盏,她的视线从地上的沙尘移至恒王肩膀,尽是沙子,她轻笑:“怎么,可是有人惹你不痛快,气得你去沙地里滚了几圈?”
萧云深见她主动提起,立马委屈道:“姑姑,我近日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可这个姑娘心中有人,还同那人一起欺瞒我,谎称二人并不相识。”
长公主笑声舒朗:“你指的姑娘可是献给我佛经卷的那个陆柍?而她心中念叨之人,是六皇子的谋士,清谷天?”
萧云深睁大了眼:“姑姑都知晓?”
“自然,我自小养你,你就是在被窝里放个屁,我都知晓”,长公主对着身旁侍女示意,叫她扫去地上的沙土,又叫人取来干净衣裳让萧云深换上。
“今日你欢天喜地地陪那个陆柍去万佛窟,清谷天却恰好晕倒在佛下,陆柍可急了,都顾不上你,对不对?”
萧云深接过衣裳,闻言觉着心口又被人扎一针:“姑姑,实在是那个清谷天狡猾,他何时不能去万佛窟,偏要趁着我同陆姑娘在一处时去,还晕在路姑娘面前,好叫陆姑娘疼惜他。”
他将外衣脱去,越说越气:“姑姑,我想娶陆姑娘!那个清谷天是皇兄身边人,便算是我们的敌人,我不愿见她同我为敌。”
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心中有他无他又有何关系,他偏要得到她。
长公主拍拍他的后背:“你呀,还是年轻气盛,受不得半点委屈。”
“郁先生教你的,可是都忘了,领军作战,最忌焦躁,你在战场上磨砺了五年,将要及冠,怎得还是这般孩童心性呢?”
“姑姑,沙场同情场不同!”
长公主轻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要娶她为妻还是为妾啊?她身份低微,断然是当不成你的恒王妃,若是娶她为妾,你府上已是妾室成群,你肯娶她,她愿意嫁么?”
萧云深的火焰立马被浇灭一半,声音也小了许多:“自然是娶她为妾,她若是不愿,我便……”
他抬眸,眼里有光:“不,她会答应我的!”
长公主摇头:“傻孩子,若是那个清谷天娶她为妻呢?女子宁做贫家妻,不做富贵妾,照你所言,那个陆柍是个有心性的,你强逼不了她的。”
“你若是非要将她收入你的恒王府,她死在你的府里,喜事变哀事,萧云祁必会将事闹大,你的名声传到长陵,该当如何?”
萧云深冷静片刻:“姑姑是说,这个陆柍是六哥给我设的陷阱?”
长公主笑而不语,只继续喝茶。
萧云深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他跪地磕了个头:“姑姑,我明白了,只要我当上皇帝,这天下什么女子不能拥有,我不会被萧云祁这拙劣的陷阱给绊住的。”
长公主将茶杯放下,俯身凑到萧云深身前,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后笑道:“未生病,看来你当真是被这事给激到了。”
“倒也好”,她的笑容深邃:“你今日输给那个清谷天,输得不冤枉。”
萧云深心中不适,起身道:“姑姑可知,他是何许人,为何我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长公主闻言陷入脑中思绪,缓缓道来:“听闻萧云祁被皇上贬出京城后,抑郁不得志,遂四处游历,纵情山水,这个清谷天便是他在江陵游历时收的一个教书先生。”
萧云深了然:“不过是一介教书先生,姑姑为何说我输给他不冤。”
长公主手捻佛珠,意味深长:“他可比你的郁先生厉害多了。”
“广陵地震,此人联合三县,开仓廪安灾民,建帐篷以居所,广陵这三县的县官因救灾有功,得以提拔”
“此事我有所听闻,可郁先生说,乃是几个知县出谋划策,才得以降低险情。”
长公主不理会他的话,只继续道:“江陵水灾,此人挖沟渠,引水至旱地,洪旱两地间隔着几座天山,他愣是以半数银两挖出一条沟渠来。”
萧云深诧异得站起身来,连连摇头:“这沟渠不是工部洪大人治水时挖的么?怎么会是他?”
长公主将话收住:“我所言不过一二,阳陵涪陵的事也有他一份功劳,但远不如此,还有我们不知晓的。若非萧云祁来岩陵为我贺生,我倒是忘记皇上还有这么个儿子,也便不会去调查他这三年间做了什么。”
她长叹:“萧云祁瞒得极好,估计长陵的人现在还不知晓呢。他哪里是在纵情山水,分明是在各地行善,笼络人心,野心昭然呢!”
“深儿啊,你的对手又添了一位。”
萧云深眼中蒙上一层担忧:“姑姑,这该如何是好?”
长公主轻拍他肩膀,以示安慰:“莫要担心,他二人如今是在我岩陵地界,便是再有能耐,也斗不过我们,你好生治理军队便是。”
“不过,我们也要先发制人了……”
话至一半,敲门声突然划过厅堂,来人自报身份,长公主示意身边婢女将门打开,那人先是恭敬地对长公主和恒王行礼,随后俯身,在长公主耳边轻语:“殿下,幽冥谷…出事了”
嘭——长公主将佛珠重重地拍在桌上,丝线挣断,珠子便噼啪落地,她的眉间多了几道皱纹,对着门外大喊:
“来人,请六皇子明日过府一叙!”
——
岩陵客栈。
“大人既无事,我便先行告退了”,陆柍收起针包,兀自起身,将要离去。
“不可”,徐季安伸手拦她,他身上只着一层单衣,面色寻常,毫无病意。
陆柍眉头微蹙:“大人既要我离你远些,这是在作何?”
徐季安语气放软:“柍柍,恒王不是好人,你要离他远些,若是你此刻回到驿馆,他定又要来找你。”
“他找不找我,和大人有何关系”,陆柍面无波澜,只将徐季安抬起的手放下:“大人说过,你也非好人,既然如此,你的话,我也不能信。”
譬如方才,她急得将要落泪,可他只是点了自己的穴位,做戏给她看。
徐季安又拉住她:“你暂且在此留几日,待离了岩陵,我不会过问你的去处。”
陆柍有些生气:“既要我离开,又要我暂且留下,大人这是在自相矛盾吗?还是说,大人开心时便留我,不开心时便遣我,大人是将我当做戏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