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姑娘同寒舟说的话,我已知晓,但我身边不需姑娘乱我心神,今日我愿意护你最后一程,不过是顺路,还请陆姑娘莫要多想。陆姑娘方才抱我已是失礼,我未将你推开,不过是不愿让你尴尬,还请陆姑娘莫要自作多情,想些不切实际的事。而今你已在城内,既无危险,我们便不再一道同行。你今日若是吃饱了,便早些歇息吧,莫要拖着病躯去长公主宴会。”
陆柍呼吸逐渐沉重,她张了张嘴,话未出口,身前之人已大步流星离去,唯余她盯着那离去的背影苦恼又伤心。
为何他总是靠近她却又将她推开。他愿意接受她的拥抱,还安慰自己,分明是有情的,可为何每次她将话说得直白些,他却又要拒绝呢?
桌上的佳肴骤然变得无味,陆柍将碗筷撂下,重重地叹了几口气。思来想去,她安慰自己:许是过去她过于正经,他才这般欲拒还迎,看来日后她要使些手段了。
她去了阿井的房间,双手重重地拍在桌上,掷地有声道:“阿井,明日陪我去逛书铺,我要学些手段。”
阿井同阿水正磕着瓜子,闻言疑惑道:“阿辞姐,你这是要学什么手段?”
她咬牙道:“勾人的手段!”
她不信,他会如此铁石心肠,当真对她无情。
——
几日后,长公主生辰会。
辰时刚过,城西公主府已是热闹非凡。
丫鬟将盛放的莲花摆上案桌,荷叶连连,荷花淡雅,一片生机。小厮则是在各处檐角挂上八角宫灯,又在树上系上各府送来的贺寿飘带,绿枝红丝,喜气洋洋。后厨伙夫亦做事紧张,利落地处理好新鲜瓜果,便有丫鬟前来陆续上餐。负责丝竹奏乐的伶人倒是坦然,已在席间擦拭器乐,等待宴会开场。
一个时辰后,满朋宾客至,由婢子领着落座。
萧云祁进门后,四面宾客都迎上前来见礼,他便同人寒暄。今日来的宾客多是岩陵各地官员和皇室子弟,太子因身子不适,不便远行,只遣人来送礼,故而除去恒王,萧云祁便是宾客中身份最尊贵之人。
既如此,右侧前端便是他的席位。他径直走向席间落座,徐季安则是在他身后一排落座。
坐在他对面的乃是恒王萧云深,永嘉帝最小的皇子,因宫中星宿师说其五行缺火,便自小便养在长公主身旁。萧云祁同他的八弟并不熟悉,只儿时在宫中宴会见过几面,今日见面,两人亦不过各道一声兄弟,便不再交流。
萧云深年方弱冠,性子活泼,正同身后站着的绿衣姑娘说话。那绿衣姑娘头戴帷帽,身形高挑,很是熟悉。萧云祁眉毛一挑,回首敲了敲徐季安的桌面:“恒王身侧的姑娘,你可觉着熟悉?”
徐季安喝了口茶,抬眸片刻,随后淡笑:“好巧,既在此处见到了陆姑娘。”
萧云祁笑:“怎么,你不好奇她怎么同恒王搅到一处?”
徐季安摇头:“我同她许久未见,怎能知晓她的事。殿下可是查清楚幽冥谷底之事了?”
萧云祁仔细观察徐季安的神情,淡如茶水,无欲无求,他心道,不该如此,许久未见该是激动才是,这般坦然倒是欲盖弥彰。且他忙着转移话题,其中定是有猫腻。
他笑:“清谷天,你莫不是同她见过面,还发生口角了?”
清谷天是徐季安的化名。
徐季安被猜中心思,并不作答,只接着谈幽冥谷:“宋姑娘找到沈馥芳了。”
萧云祁觉着无趣,出门宴会还要谈正经事,遂转过身去,留下一句:“有事回去再说,今日便好好吃酒。”
待席间空位不多,又一时辰,今日生辰宴的主人才在万众期待中出现。
长公主一身金丝牡丹锦缎霞裙,头梳凌云髻,戴以金镶宝牡丹钿,额印牡丹花钿,虽是半百年纪,脸上却不见粗纹,反倒是双目有神,精神矍铄,无比光彩。
她将大袖一挥一收,便利落地坐下,举起案上酒杯:“旦逢良辰,各位远道而来为本宫庆生,本宫在此敬各位一杯,由此谢礼。”
话音落,乐音起。
席间不断有人起身携礼祝贺,先是和田玉如意,接着是金丝楠木山水摆件,而后是翡翠螺钿首饰盒……陆柍立于一侧,虽是集中精力,却也不能物物入耳,心底留痕,只是不断地感叹眼前物件之精美。
萧云深看向她,笑道:“陆姑娘,该我们了。”
陆柍收回视线,行礼称“是”,便捧着檀香木盒,随萧云深行至中间。院落突起风,陆柍额前的烟罗绿纱被这凉风吹起,一张脸庞便显现出来。
席间有人“切”了一声:“我还以为会是何等绝色美人,需得用帷帽遮去容颜,眼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就是,这等容貌,都比不上我家侍妾,真是叫人失望啊”
“我倒是觉着,她虽是容貌算不上绝色,但身段别有一番清雅味道”,官员指着桌上的莲花:“同它一般,不染纤尘,看着干净,我最是喜爱这等洁净之物,哈哈哈哈……”
“诶呦”,那官员后脑突然被一物给砸中,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后脑正中心,他低头看去,乃是香梨果核。他霎时怒目圆睁,气呼呼地盯着两旁官员:“可是你二人所为?”
那两人只觉他大惊小怪,正要哈哈大笑,后脑却突感疼痛,这会是李子果核。
三人相互猜忌,将话说开后又摸着后脑左右看去,席间众人皆在注目贺礼之人,并无吃果子的,三人遂冷哼道:“真是怪哉!我定要叫那人好看!”
不远处,萧云祁一边听三人碎嘴,一边轻抛手中香梨,待那三人不再言语,他回身将梨放入徐季安的果盘中,笑问:“你做的?”
徐季安风轻云淡地放下茶杯,摇头道:“并非是我。”
果子是竹影吃的,果核是寒舟扔的,同他徐季安有何干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