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房内,陆柍心里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将手放在冷水中使劲搓磨,恨不得将方才接触到血液的肌肤搓落下来。随后,她又换了盆清水,在徐季安担忧的目光下将整个头都浸入冷水。
冷,很冷!眼下快入冬,这水冷极了,但陆柍却觉着舒爽,她在水中将眼睛睁开,直面自己那张带着恐惧与哀伤的脸,眼眶的热气尽数被这冷水散去,眼泪没入水中,无声无息,她想着,这样就不会被徐季安瞧见自己的眼泪了。
待憋不住气了,陆柍猛地将头从水中抬起,随后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对着徐季安一笑:“多谢大人今日相助,让我知晓事情真相,若是日后有机会,陆柍定会还此恩情。”
徐季安轻轻靠近,拉住陆柍的衣袖道:“天气转凉,陆姑娘的衣袖沾水,去换件衣裳吧。”
陆柍点头,对上徐季安的眼睛:“大人,我不愿走。我阿姐做了错事,借以敛财,她用这些不义之财为我买吃食,助我离开沈府,我身上也沾染了这些姑娘的苦难。如今她因自己的罪行遭受报应,但我没有,我要留下,帮阿芙。”
徐季安料到她的想法,没有直接反驳,只道:“你能做些什么?”
陆柍回道:“我虽不会武功,不会医术,也无阿芙一般的绝学,但我是女子。所谓女子间心意最是相通,大人让阿芙前来不就是因为周侍卫无法让揽月楼的姑娘交心吗?即便芍药姑娘同此间姑娘们交好,但她自己也是局中人,其余姑娘又怎么能信服呢?再者,揽月楼姑娘人数众多,阿芙姑娘一人应当是乏力,多一个帮手也是多一份力量,大人以为呢?”
徐季安眼睑低垂,看着陆柍微红的眼眶道:“昨日连翘见到你,反应颇大,若是其他姑娘也是这般情绪激动呢?”
陆柍认真道:“大人,昨日是我思绪不佳,一时失神,才会直言不讳,让连翘伤感,但我有法子补救,也有法子让其他姑娘信我,大人可否再信我一次?”
徐季安闻言挑眉,眉眼含着暖意,他抬眸向着门口望去,随后将身后的那只手绕到陆柍身前,重新将视线停在陆柍脸上,笑道:“这是名单,周钰之已将揽月楼三百四十八位姑娘的身份籍贯记录在册,我身边手下多是男子,帮不上忙,唯有阿芙师门为女子,可惜她另有急事处理,此刻也不在揽月楼。”
他笑:“那便劳烦陆姑娘去联系这些姑娘了?”
陆柍接过名册,语气里带些疑惑:“大人,您这是早就猜到我的想法了?”她方才还疑惑徐季安为何一只手背在身后,原是早就准备好了,只等自己说出口。
徐季安笑道:“是,你去吧,芍药在门口等你。出了这道门,就没有什么大人了,再见到我,得叫我阿晏。”
陆柍愣愣地点头,然后眸子一沉,将名册藏入怀中,低头走了出去。
千夜却从房梁之上下来了:“大人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呢?陆姑娘能不能说通是一回事,若是说不好,将我们的消息给泄露出去,岂不是因小失大,还不如直接将揽月楼的姑娘打晕带出去来得利落。”
徐季安看向他,淡淡开口:“这里的姑娘受尽凌辱,出去后定会遭人口舌,若是直接打晕抗出去,你猜自我了断的会有几人?倒不如让陆柍去探探,有几人想出去。只有自己生了活的念头,我们才能救活。”
千夜恍然大悟,徐季安又开口问道:“西域使团可到了?”
按推算的日子,西域使团理应今日到京,待明日见过皇上,可暂居于长陵,闲逛街市,谈揽生意。为了卖得高价,商行之人往往会将物品带来鬼魅城倾销,鬼魅城则是从中赚取佣金。齐王精于利益,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
徐季安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他要借此机会,将混迹于商行中的手下送入鬼魅城。
“到了,我们的人今早已潜伏在鬼魅城附近。”千夜双眼绽放光芒,他觉着自己的心中有烈火在燃烧。
这一千精兵,皆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兄弟,被大人招揽后便一直在江陵养精蓄锐,对付几百个鬼影子绰绰有余。除去精兵,还有十几位明月山的高手,眼下浮沉堂遭受重创,又有阿芙提前下毒,鬼魅城已无能匹敌之人。
“大人,我们可以为胡四娘等人报仇了!”
千夜还要再说些什么,门板上突然传来一阵哃哃响声,徐季安默声藏到帘子后,手放于腰间,隔着布料握紧了短刀。
“芍药姑娘,烦请将门打开!楼里进了贼人,我们需要检查你的房间!”
徐季安对着帘子外的千夜眼神示意,对方心领神会地将将门打开,随后敲晕了进门的鬼影子。千夜摘去鬼影子脸上的面具,随后对着面具下几张面生的脸蹙眉,这几人不是守在账房房梁处的鬼影子。
徐季安对着千夜低声道:“去探探。”千夜便快速换上鬼影子的装备,面具一戴,走了出去。
账房处的鬼影子一日一交班,方才他同陆柍离开后,阿强便用化尸粉将鬼影子的尸体处理了,理应明日才能被觉察异常,但眼下却突然有鬼影子查房,不知是出了何事。
徐季安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心里敲打着点点滴滴,也不知刑部狱如何了?
——
刑部狱。
梁赋笙蹲坐在尸体旁,眉头都要拧成麻花:“如何?”
仵作将泛黑的银针伸向梁赋笙:“大人,徐大人乃是中毒而亡,此毒名为见血封喉,毒汁通过伤口进入人体血液,便会如闪电般发作,急速麻痹心脏,使中毒之人瞬间丧失行动能力,心脏停跳,在短时间内致命。”
梁赋笙重重地叹气:“呵。”
他眼睛一闭,随后猛地一睁,发出严厉的审视目光,抬头转向一旁的狱卒:“昨日有谁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