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一眼就发现了,孤零零坐在病房走廊里的杨柳看上去心情非常糟糕,这层又都是危重病人,她遇见了什么可想而知。
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长辈,况且对方还是那么亲切,杨柳悲从中来,哭着告诉她严浩刚刚因为癌症去世了。
“严浩?……哦……你说那个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小……男孩?这么年轻就去了,这可真是……”
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许美华一脸痛惜地叹了口气:“造孽哦……”
杨柳哭着抱住了对方。
许美华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很快被她压制住了。
安抚性地拍了拍杨柳的后背,她温声说道:“孩子,饿不饿?……还没吃饭吧,许妈妈的饭馆就开在医院门口……你看看,都这么瘦,吃饱了才有时间料理后事,许妈妈请你吃饭,安?”
杨柳有些不好意思,犹豫道:“不了吧……我还要去严浩住的地方拿户口本和身份证,开具死亡证明,医生说这样子才可以把严浩的尸体领走……”
杨柳不想让严浩的独自一人待在冷冰冰的太平间里,他那么爱热闹,这样子躺着不知道有多难受。
“哎呦,孩子,这种事不急于一时……”许美华怜悯地看着她:“你得给自己一点时间去接受,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得往前看。”
她动作轻缓地理了理杨柳的头发,又换上一个笑容:“这么多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跟许妈妈来,好好说说这些年怎么过的……对了、还有严浩……”
说着她挽上杨柳的胳膊,开始往外走。
对方这么热情,杨柳也不好推辞,她确实也不想独自一人去面对严浩的死亡,那太难受了。
人死如灯灭,虽然严浩生前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此刻杨柳只记起他的好来。
她深深后悔在严浩生前没有好好对待他,死前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就这样,想着严浩,杨柳浑浑噩噩地跟着对方走了出去。
走出病栋的时候,冷风一吹,二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许美华搓了搓手,棉服袖子缩了上去。
杨柳才注意到对方带着一个锃亮的手表。
她想起这个许院长以前就很喜欢各种首饰,虽然现在看起来穷了,但为自己买一块看起来很贵的手表,也没什么吧?
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拉下去盖住那块表,许美华对迷迷瞪瞪搞不清状况的杨柳笑了笑:“来,我的饭馆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说着就打了个喷嚏,人也感觉有点昏沉的。
怪哉,怎么从刚刚开始就觉得有点阴飕飕的,病栋里暖气那么足,却老觉得有人在她脸上吹气似的。
从病栋里走出来这么短短一程路,她居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现在还感冒了。
……果然是老了,不比当年精明强干了。
瞥了一脸关切地看着她的杨柳,许美华心说:对不住了姑娘,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老婆子我也只是想赚点养老钱。
一路拉着杨柳穿过熙攘的马路,目的地不是医院门口那一溜的饭店面馆,而是阴暗的巷道。
因为严浩的突然去世,杨柳心乱如麻,正脆弱的时候遇到以前认识的长辈,对方说要去自家饭馆给她做家常菜的时候她并没有防备。
而随着路越走越偏,对方的话越来越少,杨柳不由得警惕起来。
尤其是对方一脸苍白冷汗淋漓,明明都很不舒服的情形下,却非要她去“自家餐馆”看看,就更加可疑了。
脑海中闪过无数社会新闻,在即将偏离大路的时候杨柳止住脚步。
正想开口说自己要回去,许美华却突然倒下了。
杨柳吃了一惊。
在医院里遇到的时候许美华说是来看朋友的,并没有说自己也生病了。
疑虑被焦急取代,杨柳赶忙蹲下身子把她翻过来,路人也聚集起来。
正当杨柳想让周围的人去对面医院喊急救医生过来,就见许美华苍白的口鼻处缓缓流出鲜血来。
无论怎么用布擦拭都血流不止,触手还带着高热,外加肢体奇怪的瘀斑。
——血癌。
而这是她在回国的短短几天内见过的第二例了。
大脑轰隆隆作响。
灰尘遍布的教堂,砖堆上人首鸟足天使投来冰冷的目光,癌症奇迹般地痊愈;
刚见面时严浩和许美华血气充盈的脸,皮肤光滑没有瑕疵,对比晚期形容消瘦,满面病容饱受折磨的杨柳;
严浩死前奇怪的反应,仿佛在她身后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这里不是什么赐福的地方,只有绝望与悲伤的诅咒……”
教堂外黑发蓝眼警官目光深沉的告诫。
“不……”
如果起死回生的童话并不存在,那么自己在厄里姆招来的是什么东西。
她怎么能粗心大意地觉得自己的好运理所应当。
……也许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码。
不敢再触碰倒在地上抽搐的许美华,杨柳任自己被赶来的医护人员挤到一边,背后阵阵发凉。
就在这时面前的巷子里冲出一个戴着面罩的老年男子,对方惊疑不定地看了濒死的许美华一眼,就迅速返身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