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二年冬月廿六,司天监夜观天象,占卜推算出北疆年关之际恐有祸变。而镇北将军周维忽然摔下马背卧床不起,一时间朝堂众口纷纭。皇上当机立断,委任尚在京城中的谈洵武为勇威将军,特许他携家室即刻上任,前往北疆。
山野间孤零零立着的树木掉光了叶子,浅雪铺满驿道,刚刚没了鞋底。天空阴云密布,驿站的屋顶上像是盖了层白瓦。
为首的谈洵武黑着脸疾步上楼,就近找了间客房关了门,留下几位尴尬的驿卒。
杜笙早就见怪不怪,笑着打了圆场,然后继续同驿卒交代要事。
略微收整一番,众人进了屋。谈怀玉刚安顿下来,却听一人急急敲着房门。
“阿姐,不好了!”谈怀安一把拉着坐在床上的谈怀玉,“阿爹筋骨疼痛难忍,离京匆忙,随行人中又无医者。此处地缘偏僻,尽管阿娘已悄悄派人寻大夫,可来来回回至少耽误半个时辰。”
谈怀玉不过读了些医书,稍懂一些,算不得会医。想来是病情严重,一时只能出此下策。
她稳神宽慰了几句,随谈怀安一路进屋。发现谈洵武盖了几床被褥躺在床上,脸色极差。她发现谈洵武神智尚明,又把了把脉,瞧了瞧舌头,再拉住谈怀安,两两对比。
“舌苔白腻,脉如缓。”怀玉略微思忖,掀开了被褥捏了捏四肢。
谈洵武吃痛暗呼。
“关节疼痛。”谈怀玉一默,“湿邪留滞于体内,可能是湿痹。”
杜笙惊道:“许久未病,怎么突然犯了?”
怀玉稍微思忖,回想起书中的偏方:“找些桂枝、花椒、生姜,煎熬后泡脚,应该是可以缓解。”
谈怀安随即领命端来药桶,这时恰好侍卫领着大夫匆匆赶至。
谈怀玉:“大夫,我父亲如何?”
大夫重新诊治,看了看药桶:“姑娘放心。令尊确有湿痹,好在身体健硕。我开个方子,调养调养几日,切记莫要如从前,引得湿邪再度入体。”
原来是之前落下的病根。谈怀玉皱了皱眉,脑中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终究还是不放心跟去取了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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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不好了!”
“何事慌张?”
邵和满是急切:“周姑娘今晨清醒了些,正闹着寻死!”
陈浮确拿着披风匆匆离去,常安紧随其后,三人一路忙赶至周府。
少时,入了内院,便听隐隐约约的抽噎声。
陈浮确在门外高声宽慰:“周姑娘,逝者已去,生者已矣。”
回答他的唯有地板上啪啦的摔盏声。
性命攸关,此时也顾不得男女之防,陈浮确思虑再三,推开槅门,闭眼背身进了内室。察觉响动似在近处,他眯眼扫视一圈,发现白绫匕首散落一地。周妍姝面无表情,拢了披风坐在桌旁,几个满脸泪痕的婢女不住劝说。
他暗示下人收走利器,打开槅门,在近处坐下:“周姑娘,将军咽气之时曾让你去清河,定不愿见你如此。”
周妍姝沉默不语。
他给她杯中添了茶水:“我与姑娘虽是几面之缘,却从言行举止之中清楚你坚韧果敢,兰质蕙心。姑娘厌恶战争,我又何尝不是。战火纷飞,无论结局,总会有人失去至亲。周家满门忠烈,今剩你一人。你更要带着亲人那份情,好好生活下去。”
她的脸上似乎闪过几丝动容。
“而这场刺杀,府中必有人接应。当务之急,是要顺藤摸瓜揪出凶手……”
“啪——”
屋里屋内皆是倒吸了口凉气。
邵和一惊,抢先常安几步冲进屋内。
陈浮确不可置信地捂着左脸,盯着周妍姝收回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