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同时解答了两个问题,帆布包上印了舞院的校徽校名,她是舞院学生,也自然是成年了的。
“……箱子里东西太多了。”
林远岚暗示得委婉,之所以她会在小巷中不顾形象地坐上行李箱那是情有可原,平时并不这样。
余与眼中笑意未褪,不置可否,抬手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今夜到底是个乌龙,不仅是尹珊珊想多了,连纯洁如白纸的林远岚也预设了419走向。直到此时此刻,车子停在舞院正大门口,那些不入流的想法才荡然无存。
“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不加个微信吧,下次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顺路而已。”
余与多番拒绝,不再适合死缠烂打,该有其他应对的法子。
林远岚撩了下发丝,手指状似不经意擦过耳垂,一枚镶嵌碎钻的耳夹落入带着湿汗的掌心,她悄悄留在了副驾驶位上,这才解开安全带跟着下车。
夜风微凉,空气中飘散一股煎炸物的香味。甫一开学,摊贩们就推车出来营生,各色小吃车占满街道两边,人流量大,生意还算不错。
“你饿吗?”林远岚用手指一下不远处亮着招牌的小吃车,征询意见问,“不嫌弃的话,我请你吃点东西?就当谢谢你送我回来。”
余与拎出行李箱,使了劲,手背上便有青玉似的筋显出,一根根脉络分明,骨节如扇。
车子落锁,他行至林远岚身侧,姿态挺拔,直直高出了一头。
“嗯,走吧。”
一条街从头至尾,林远岚也没从余与脸上探究出他有真想吃点什么的意思。刚才会答应下来,好像只是为了更彻底地和她关系两清。
俩人并肩而行,引来不少侧目。
林远岚早习惯这些,更担心余与感到不适,偏头看去,却见他神情寡淡,在一众视线的聚焦下反而有点儿漫不经心。
也是,他见过的场面只多不少。
这些学生气的注目礼算不得什么。
林远岚开口,打破沉默:“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余与走到唯一没有排队的小吃车前,未有过多挑拣,直接取下一串草莓糖葫芦。
“这个吧。”
“哦……好。”
林远岚扫码付完款,转头见余与正在摘包糖葫芦的塑料纸。他干什么事都很专注,眼睫会比正儿八经瞧人时候更加低敛,因此气场冷淡,容不得旁人打扰似的。
那一根竹签就串四颗草莓,表面淋了些雪一样的糖霜,卖相不错。就是出现在矜贵冷淡的男人手上,怎么都有些违和。
余与将其递过来:“给。”
林远岚问:“给我的?”
“去云端之前,你吃过饭?”
“没有。”
那会儿刚下飞机,就被尹珊珊催着,林远岚还顾不上先去填饱肚子。
余与眉梢微扬,手上动作没有撤回。林远岚不再推拒,接过糖葫芦,抿唇咬下一口,冰糖和果甜沁人心脾。
她鼓着腮颊,细嚼慢咽进食。
等竹签上只剩最后一颗草莓,才想起来明明是她请余与吃东西,怎么自己先吃了。
林远岚立马补救问:“你吃吗?”
仅剩的一颗草莓孤零零挂着,空出来的一截细长竹签仿佛呈堂供证,在陈述独吞的恶劣罪行。
余与弯唇摇头:“到了,进去吧。”
校外长街走尽,灯影恍然,逐渐能听清注水喷泉声,泠泠灌进耳朵里。
闸门大敞,迈过去便是真正进了学校。
林远岚连忙咬下最后一颗草莓,糖霜沾到嘴角,被她浑不在意地给舔干净。
余与偏移视线,用行李箱交换了她手里那根剩下来的竹签,和塑料纸放在一起,转过身去。
以为他这就要走,林远岚一句“谢谢”哽在喉间,迅速改换成“再见”。
然而余与只是去了趟垃圾桶边,回来时,习惯性轻拍两下掌心,掸落并不存在的灰尘。
“嗯。”他走近,就这么顺势将掌心伸过来,不忘掀睫看她,带点笑意问,“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远岚感到心率值在不规律地往上跃,盯着那掌心纹路干净的手,只食指轻勾两下,她脑子里就闪过N个不干净的想法。
可余与声线平静,提醒:“外套。”
一路都披着西服外套,其早已容纳林远岚的体温和气息,就好似默然成了她的所有物,还真没记起来要归还。
还去外套,仅有的一点联系也没剩。
林远岚有点不舍:“我们真的还能再见吗?”
不仅是泛泛的道别语,而是字面意义上,能否真正再见面。这又是一记直球,余与疏于应对。
他视线停了两秒,刻板伤人的话已到嘴边,可对上那双清透的眼眸,却有点儿于心不忍。
“可以吗?”林远岚又问一遍。
余与稍顿,只好轻淡说:“如果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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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望的电话来得不巧。
余与刚坐进车内,思绪尚未捋清,中控台上搁着的手机就震动不停。
接起,骆望一五一十开始报备:“刚你说的巷子里那群人解决了啊,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醉鬼,没啥大事——”
时间回溯不久前,林远岚折返云端取寄存的行李,小巷内的风波并没完全平息。
夜风胡乱地吹,墙头,紫藤花不堪其扰。
“刚才那女孩一看就是学生妹,脸蛋长得真带劲。走过去,身上还香香的,如果能摸一把那真是太值了。”
从这个声音嚷出第一句话,余与眼神随之扫去,瞬间冷戾。同料想一致,是刚才并行于最外侧,差点就撞上林远岚的醉汉。
身侧那人笑着啐了一口:“人家男朋友护那么紧,还能让你占了便宜?”
酒精会麻痹思维,对路程的计算当属其一。
三个醉汉明明才走出不远,就敢旁若无人地口嗨,余与站在原地,一字不落地听了。
好在那会儿骆望也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人去哪儿了。余与的理智才逐渐被唤回,他很快冷静下来,安排道:“酒吧附近有几个醉汉,你尽快找人处理。”
“这你都看见了,怎么不顺手帮我处理了?”骆望犯贱问。
这人还记得以前在京航,每隔一周的体能训练,余与各项目都稳居第一,况且这几年私下也没见他荒废,撂几个醉汉不得轻轻松松。
“有事。”余与没惯着他,直接说下去,“再顺便替我带句话。”
骆望问:“啥?”
“够带劲吗?”
骆望没懂,加重了语气:“啥?”
通话就是这时被猝不及防挂断的。
余与耐心殆尽,更没时间去解释什么,林远岚拖着行李箱闯进他视野中,小幅度跑来,纯白色裙摆摇曳,鲜活又干净。
早觉得她像花儿,但这个想法直到那一刻才变得具像化。
什么花儿呢?也许是茉莉。
余与不免想,好在他没亲自动手,脏了茉莉。
只是今夜,他那泛滥的善心到底是没收住,又出手帮了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