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晔嘭的一声推开了病房门,走到病床前,先是看了眼面色苍白,正沉睡着的白轲,又拉上了窗帘。
屋子昏暗起来。沉默了半响,温廷晔走到床边,将白轲的被子一把掀开,只瞧白轲还穿着病号服,就连床下的鞋子也干干净净的,没有出去过的痕迹和线索。
沉思之际,穆甯上去推开了他,喝止道:“你干什么?!温廷晔!都跟你说了他还没恢复。”说着,重新给白轲盖上被子。
温廷晔压制着怒火,他相信自己不可能看错,又紧紧拎起白轲的衣领,将他的上身拽了起来,闻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便吼道:“给我睁开眼。白轲。我知道,那个人就是你。你还装什么王八?”
穆甯又使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拉扯开,喘着气,气急败坏道:“干什么你,你有病吧!温廷晔!他没醒!他要早醒了,医生会不知道吗?!我会不知道吗?”
温廷晔无比坚定自己的想法,没有理会她,站在那,只冷声道:“白轲。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我不想去调监控。而且,你可能不知道,你身上有那里的味道,是我让调香师特意调的。”
穆甯这才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去赌|场时,就对那里的香味记忆深刻,只是去的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正思量着,便听到一丝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往后一瞧,是白轲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穆甯一怔,眼圈不由自主地红起一圈,呆愣了片刻,才不可置信道:“白轲……你醒了?”
白轲苍白的嘴唇弯了起来,目光绻绻地望着她。
穆甯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扑上去就抱住了他,一时间,忘记了温廷晔,也忘记了需要伪装的一切表象。泣不成声着:“白轲,……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温廷晔瞧着她激动的样子,下颌微微一动,紧咬着牙关,上去就把她扯过来。
穆甯含着泪,不解的望着他。
只见温廷晔怒目圆睁着,强压着声音,指着她说道:“你是我的女人,别让我在这里发疯。”
白轲变得沉稳很多,没再像以前一样莽撞去激怒他和指责他,只道:“温廷晔。我是醒了,你要有什么火气就冲我来。”
温廷晔冷笑了下,就从腰后拿出枪,上了膛,又紧紧把穆甯箍在身侧,让她阻止不了。随即,把冰冷的枪口死死抵在白轲脑门上。
“告诉我,怎么找到那里的?”
穆甯睁大了眼睛,一边捶打着他想要挣脱,一边斥责着:“温廷晔,你放下枪!这是医院!你从这犯事谁也给你背不了锅!”
温廷晔不耐烦,又不忿她面对白轲时那么激动无措。不觉间提高了嗓音,咬牙切齿道:“闭嘴!穆甯!否则我现在就毙了他!”
穆甯被他吓住了,这才停下,只眨着湿淋淋的眼睫,心惊胆颤着看着这一幕。
温廷晔扭过头去,抵在白轲脑门上的枪又贴紧了些,道:“说。”
白轲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道:“我成了植物人后,切断了跟外界的社交,谁能来告诉我?阿甯当然也不会告诉我。”
温廷晔厉声道:“你他妈的说不说?!还有那个暗警的名字,你今天必须给我交代出来,不然我让你一辈子起不来。”
白轲被他的枪口抵得脑袋疼,身子不由的往后退了下,面色却冷静极了,起着干皮的嘴唇一张一合,只道:“……做梦梦到的,信吗?”
穆甯只知白轲说的这番话,温廷晔一定会气极的。见势不妙,遂连忙说道:“温廷晔!你放了他,你放了他,不然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就要拿起床头的水果刀,只有一步的距离。
温廷晔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连手枪都掉落在了床上,却也顾不得,只死死的抓紧她。待她情绪稳定下来后,才酸红着眼,难以相信道:“你为了他,这个你答应过我会忘记的废物,要死给我看?”
穆甯也双眼通红,恨声道:“对!”说完,便沉沉地喘着气,迎上他僵滞的目光,默不作声着。
静默了半响,穆甯渐渐软下气来,攥紧他的衣袖,哽咽道:“我已经欠了他一年了,一年,他都在病床上度过,你知道这是什么日子吗?温廷晔。……从跟你在一起后,我只来看了他这一次,就今天早上一次。他跟我没有关系了,没有了,他也跟你的事没有关系的,我不想害了他。温廷晔……我们走吧,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温廷晔看着她一时硬气的咒骂,又一时软话的央求,真是新鲜极了,真是生动至极。说什么应他说的忘了白轲,全都是骗他的,全都是糊弄他的。今天全暴露出来了。果然,是他在痴心妄想,从来如此。心里头只觉正被尖利无比的爪牙撕扯着,难受憋屈,又无处宣泄。
却也不想被她认为他无缘无故就要杀白轲,遂低着声,念着他的委屈和不甘。“阿甯,我没有不想放过他,是他不想放过我。上次我答应你放了徐晓,是因为徐晓不知道赌Ⅰ场在哪。可他呢,他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他溜进了赌Ⅰ场,一定是做了些什么,万一他要端我场子,我那些靠这边生意过活的兄弟们怎么办?我不能放任他的,暗警是谁和他怎么知道的赌Ⅰ场位置,今天我一定要知道一个。阿甯,你也知道的,他记恨着我呢,明明是他要对我做什么,你为什么就看不见?他去了赌Ⅰ场,他跟李铭不一样,他——。”
穆甯只哭泣着,别的话再也听不进去,只一门心思着认定温廷晔会一怒之下杀了白轲,一声不停地哀求道,近乎语无伦次。
“我们走吧,好不好,温廷晔……他没有你的证据的。你今天派阿鸿接我去的赌Ⅰ场,他就是可能偷偷跟你的车过去的……他就是想看看我去哪,他只是关心我。他没有别的心思,他端不了你跟问华的。你的证据都在暗门里,他不可能拿到的,他也不可能有密码的。你不是那么容易就解决了厂房的事吗?你有的是手段保住赌Ⅰ场的。你能保住的。温廷晔,他绝不会危及到你的,不会的……”
温廷晔怔愣着听着她的解释,眉峰紧蹙起来,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只觉耳朵一嗡。暗门……她,是为了暗门里面的证据,是为了暗门的密码,才接近自己,才陪在自己身边装了这么久。对呀,自己该知道的。她不直说不坦言交代,自己好像都忘了似的,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美梦。
可她那么激动,说的那么快,只怕晚一句自己真把白轲杀了似的。
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支涂满慢性毒药的冷箭,一支一支地穿进他的心脏,狠狠扎进来,却闷声停在那,然后由着毒性在他的肉里挥发开来,一点点腐蚀着,无比的灼疼,而他的嗓子好像也哽住了,只哑然着看着她,他叫不出疼,也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穆甯终于停歇下来,只期待着他态度的转变。可她哪里知道,他方才有多心碎。
僵凝少许,温廷晔笑了下,苦涩道:“对。他办不到的。如果他办到了,甚至现在是他拿着枪抵在我脑门上,你也不会为我这么着急的生怕我死掉的,对吗?”
穆甯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恍惚了一阵。
此时白轲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她的思绪,并把枪从床上拿起来,递给了温廷晔。很是平静地说着:“这东西我可不敢碰,你说得对,我只是一个废物。所以,你们没必要为我吵架的。对了,我落下了不少课,还要回学校补课呢。你们都别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去打搅你们。阿甯,谢谢你照顾我。往后,再见吧。”
穆甯一时愣住。她不知道白轲为什么变化那么大。他现在变得很平静,也很低迷,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可自己能说什么呢?他不恨自己就不错了。只悻悻的垂下了脸,心情沉重。
温廷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不想再去琢磨他,遂接过枪别回腰后。应穆甯的央求,不甘不愿地退了一步,道:“白轲。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更不要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不然我会毫不犹豫的崩了你。”
又跟穆甯问道:“这样还算满意吗?我亲爱的阿甯,知道么?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他下一面了,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杀了他。到时候,阿甯,你不会再因为他,跟我拼命了吧?”
穆甯后背发凉,只“嗯”了一声,她知道这样已经很好了,便主动拉起他的手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