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昭这时候善解人意起来,就像他熟悉的云曦月那样,血淋淋挑开伤口的是她,动作轻柔抚平伤痕的同样是她。
“比起失去后才意识到他们的重要性,早点面对总是轻松,你已经‘杀死’他一次,偶尔放过自己,才能活的轻松。”
没得到回应也不恼,初昭迈步离开,留他自己思索,她则是离开鹿苑,径直去云间烟火翻出来个盒子,去了蟠龙古脉。
去赴一场迟到已久的约定。
去的时候刚好撞上他在装神弄鬼试探刀龙,初昭隐在外侧,等他结束,才从阴影中现身,将自己手中东西往那金灿灿的神刀龙鳞处一丢。
片刻沉默后,盒子打开的声音,物品滚动碰撞,还有陡然粗重的呼吸,伴着骤然低沉的惊声:“这是…苍陵,你、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对刀龙出手,你在逼我与你动手……”
隐藏的身影终于出现,带着悲愤与怒意,一身璨璨金袍,带着冲天而起的刀气,直冲初昭而来。
“这是我取下的,但人不是我杀的。”
现身的醉饮黄龙怒意勃发,刀锋因她的话语停住,前者面上惊疑不定,换来初昭低声一笑:“醉饮黄龙,我没必要骗你。”
“……的确。”
许久传来声嘶哑的回应,醉饮黄龙收刀:“告诉我,来龙去脉,你能把这拿到我面前,说明你不是一无所知。”
“可你确定要听?”初昭偏头,暗淡洞穴中,眼底隐约有恶意浮泛。
“云、苍、陵。”醉饮黄龙压住脾气:“这不是卖关子的时候。”
就像初昭是罗喉的底线,刀龙兄弟,同样是醉饮黄龙毋庸置疑的逆鳞。
“我在追查刀龙线索时发现的,一个隐秘的洞穴,几个被囚禁的少年,彼此厮杀,互相争斗,胜者在生死间蜕变,觉醒刀龙之眼……”说到这,初昭口气微顿,抬头看向表情晦暗不明的醉饮黄龙:“而后一个戴着面具的刀者出现,将之杀死,意图吞噬,我趁机攻击,抢走尸体,挖出了你手中的刀龙之眼。”
无论是兄弟互斗还是有人刻意圈禁利用,对醉饮黄龙都是一个不美妙的答案,初昭就像没看见前者恍惚的神情,语调随意:“后来检查尸体,发觉那些人是有血缘关系,醉饮黄龙,我开始好奇,你的好兄弟,究竟在做什么?”
究竟在做什么,醉饮黄龙隐在暗色中面色铁青,能够通过吞噬刀龙来获得益处的,炽焰赤麟,又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的好弟弟。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事。”醉饮黄龙花费些时间平复这件事,回头看初昭立在几步外:“你既然能说出此物来历……”
“你想要剩余刀龙下落?”初昭幽幽反问:“可是我们的约定,你还没做到呢。”
“但……”
“醉饮黄龙,”初昭打断他的话,黑暗中,那双眸子沉着足以令他沉默的哀伤:“我的确答应过帮你寻找你的手足,可你又怎么能在亲手杀死我的父亲后,再妄图与我做一场亲密无间的挚友?”
横亘在他们间的是罗喉的性命,醉饮黄龙张张口,只能眼睁睁看她转身离去。
从他杀死罗喉那天起,彼此情谊早已破碎,因为置身处地,醉饮黄龙同样不会原谅。
即便罗喉已经复活。
身影彻底消失前一秒,有声音轻飘飘吹入耳畔:“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方向没错。”
醉饮黄龙暗淡的目光亮起,他毫不怀疑云苍陵的情报网,在被邪天御武屠戮殆尽的西武林,于废墟中建立的天都是曾经西武林真正的无冕之王。
离开的步伐似乎漫无目的,又好似早有决定,直到踏入某片静寂的密林,她才停住脚步,视线投向不远处不知道伫立多久的身影,明明是吸纳无数光亮的金色,披在他身上无端泛着阴寒。
初昭声音忽而扬起,像掺着过量的蜂蜜,甜得腻人:“您真不爱惜自己身体,受了伤不好好休息,我会担心的。”
这话说得捅人的不是她一样。
罗喉面色愈冷,抬掌飞出一缕金光,飞入她的面前:“主动引我来此的,不正是你吗?”
“因为我担心您呀。”
还是那样甜腻到近乎虚假的笑容,初昭抬手拢住那缕金光,看她在掌心化作昙华一闪而灭:“您既然来了,我们一起去趟葬龙壁,有些事,我得跟您商量一下。”
她就像不知道前日的斗争,罗喉目光凝滞看着她在前面走着,将脆弱的后背暴露在他面前,最终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葬龙壁中硝烟散尽,只有长风送来呜咽,歌颂着早已沉埋的过往。
踏足此地之时,罗喉面色流露痛苦与挣扎,眼中光彩明灭,气息起伏不定。
初昭无视罗喉异状,遥望着失去力量而破损雕像:“想不到吧,您当初找遍西武林都没找到,邪天御武的残余力量,竟然藏在这里。”
指尖一点术法,凝聚幻象显形,与她面目相同的女子踏足此地,罗喉视线微顿,他看着那女子站在雕像前,看她勾画阵法,看她放置心血,直到突来的刀光斩断一切。
“偷袭之人?”罗喉缓慢道。
“一个贪图力量的叛徒,您不用在意。”初昭眯眼,眼底犹有寒意。
“如您所见,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诅咒源于邪天御武的怨念和力量,后者分散各处难以尽毁,我便以心血和此处力量为引,将他的怨念牵引至此处,试图一并消灭,终结诅咒。”
然后就被某只藏在暗中的刀龙偷袭。
对方不会坐视云曦月毁灭邪天御武的力量,猝不及防应战下,阵法被破,眼见邪天御武残念将要逃离,云曦月当机立断将邪天御武的力量和残念引入自己体内。
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有消灭诅咒的可能。
但她的血脉本就与邪天御武相冲突,又兼之怨念在元灵不全之下乘隙而入,导致重伤垂危,灵识因着冥冥之中的感应流落中阴界,得缎君衡帮助封印于识海,后来在未来之宰围杀下不得不动用邪天御武的心血存生,引动邪天御武力量。
本来以她体内魔气足以压制邪天御武,只是为了补全箫管,邪力反噬引发后续一连串事故,直到罗喉引走怨念,借之剥离邪天御武的力量,她才得以在这场漩涡中脱身。
初昭轻声讲述着过往,望着陷入沉思的罗喉,声音越发渺远。
“我相信,哪怕您被邪天御武的力量影响,也不至于失去判断。比如纵容……乃至于利用着邪天御武取走我体内的顽疾。”
哪怕在她元灵有损的情况下,都能压制邪天御武相当长一段时间,与他深仇旧恨的罗喉,如何能那样轻易被邪天御武掌控,又岂止是一句义父就可以被轻易唤回?
初昭微微歪头,看罗喉因这番话语沉默不语,黑暗中眼眸越发明亮:“如今残念与力量汇集,您愿意尝试一次吗,一次性,解决这纠缠不休的宿命?”
罗喉抬头,看不远处的女子面目熟悉,声音微哑:“你要杀我?”
按她所说,解决邪天御武的宿主,自然能让一切终结,如今,他是其中关键。
“……”
初昭被他的推测惊住,转瞬又笑开:“您真是,我该怎么说呢……我怎么会伤你呢,义父,您可是我仅剩不多的亲人啊。”
刚被骗了一把的罗喉幽幽回望。
初昭只是眯眼笑着:“您愿意相信我吗,义父,相信我同样憎恨着邪天御武,相信我,不愿让悲剧继续。”
如果不相信,罗喉就不会跟着她来到这里,听她说这一番话。
邪天御武是他的因果,他又怎能允许初昭因此几番陷入危险。
让一个后辈背负这些重任,本就不是罗喉的性格。
“可。”
良久有一声允诺,初昭不待笑开,便见罗喉猛然抬头,手中计都破空而出,宛若惊雷乍现,片刻降临身侧。
细密杀意从刀锋蔓延到皮肤,初昭清晰觉察出对面之人浓烈杀机,计都停在心口位置,隔着薄薄衣物,轻轻一推就能切断心脉。
“你不是她。”
金甲红眸的暴君此刻神情肃然到近乎是冷沉,声音发寒。
“告诉我,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