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初昭面无表情道,心里继续把枫岫主人骂了几百遍,我就知道某个神棍不靠谱,我早就该把他宰了埋到枫树下去,你宅家里好好的为什么这么大嘴巴。
初昭毫不客气地把锅全堆到了枫岫头上,丝毫不考虑自己当初是怎么无视某人几次三番提醒,把枫岫主人生生搞到不惜把自己暴露到罗喉面前也要把某姑娘干的好事捅出去的程度。
“邪天御武。”
罗喉厌倦了跟她打哑谜,他知道如果不直接挑明,对方能跟他绕圈子到天荒地老。但他实在很难控制此刻的心情,在神秘枫叶传讯在太学主的话后,他无可控制地一遍遍回忆起邪天御武死前盛满怨恨的诅咒话语,回忆云飞鸾身死道消时了然一切又无法改变的悲切目光,回忆君凤卿在他眼前失去意识停止呼吸的画面,回忆天都楼顶她迎着月光飞奔而来,停步脆生生唤他义父的场景,仰头满眼都是他的影子与星辰,一切一切就像是火苗,倏然点燃了他心底久藏的梦魇。
计都刀面反射出她诧异的眉眼,她似乎意外于罗喉直接动手的干脆,一层一层的情绪在她眉宇闪现,而后银光乍然冲破了封锁。
影神刀挡住计都突发的一击,就像多年前的月土一战,罗喉视线如刀般打在她的眼中,其中扭曲着熟悉的气息。
刀锋一交即分,初昭身姿轻盈与他拉开距离,翠裙在风中摇摇摆摆,衬得她眉间隐隐绰绰,脑中亦浑浑噩噩。
她的耳边再一次想起那股疯狂呓语,不断叫嚣着要将眼前人杀死,撕碎。
“我实在不想与你在此刻动手,要不我们再聊几句,说不准还能有些商量。”
将心口蔓延的杀意死死压制,初昭开口轻快,丝毫没谁能看出她真实的状况。
罗喉宽袖一扫,却是懒得跟她搭理,在固执一心方面,父女俩显然如出一辙。
他的耐心已经耗尽。
因为太过专横而招致怨恨的可能,在她毫不回头转身离开之时就已经经历。
罗喉何尝畏惧过憎恶,哪怕是来自于云曦月。
她可以死去,以千万种模样,但绝不可以是邪天御武。
绝不允许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两道截然不同的刀锋撞在一起,一招一式却还能窥出几分相似的路数,同样是剥离了刀法的束缚,每一次挥刀都落在最恰当的地方。
从来都靠刀法压制敌人的初昭第一次体会到他们感受,她有青出于蓝的自信,但她压不住罗喉绵绵不绝的功体,而某个声音不断引诱着她开启魔鬼的大门。
在撤退的动作又一次被掌法打断后,初昭终于觉得自己理智之弦摇摇欲坠,“让开,我不想把剩下的机会浪费在你的身上。”
“你可以选择放弃,”黑甲面具隔断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少了几分情感,越到这种时候,他反而越发冷静,因为眼前的唯一目标仅仅是,将她擒下,“我并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你夺走我的力量与杀我有何区别,”初昭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愿意将自己的无力暴露在外?”
“那只是无谓的任性。”罗喉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他以为面对初昭足够冷静,可依旧如此轻易让她搅起怒火,“而你在饮鸩止渴。”
罗喉比初昭更清楚邪天御武会对她带来的伤害,可他依旧低估她对力量的执念。
“那也比无能为力来得痛快。”
初昭拄着刀从地上站起,鲜血溅在刀上,碧色一时与赤色交融,转瞬又消失不见。
“最后一次,”初昭低着头,猛烈的喘息再也无法抑制,眼中几乎有一团火在燃烧,“让开,我的生死如何,与你无关。”
“罗喉,从不后退。”
交谈破裂亦递来致命一击,罗喉察觉她气息渐弱,已是决定全力以赴一举拿下,计都以迅疾的速度落到她近前,却在将要功成之刻被她身上爆发的力量打断。
无穷无尽的野火突兀地燃起,灼烈又带着熟悉入骨的邪异,罗喉面色大变,抬手就欲抓向她的肩膀,想要将她带离此处。
“初昭”猛然抽身而退,而后一掌对上,是与之前寥落力量截然不同的强大,罗喉一时不查,被她拉开距离。可她没有立刻逃走,隔着烈火滚滚,在火焰舔舐中,她终于抬起头,罗喉清晰地看到,属于云曦月的面上,那双明亮灵动的眸子,正逐渐被另一种意识覆盖,变得浑浊而丑陋,带着深埋千年腐烂的怨毒。
“罗喉。”
“她”唤出他的名字,一字一句扭曲着恨意与癫狂。
罗喉脑中轰然炸响,握着计都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恨不得当场丢过去一个殒天斩星诀,意识却清晰告诉他眼前发生的事情。
“邪天御武。”
狂风卷袭着沙石乱撞,那是因愤怒而泄露的气息在狂暴宣泄着主人的心情,罗喉的法袍在风中烈烈作响,他的声音却清晰地如在耳边。
“滚出去。”
“从她的身上,离开。”
杀意第一次不加掩饰地从罗喉身上倾泻而出,这位暴君终于显露出他该有的暴戾与狰狞,在他的女儿,在他的敌人面前,放弃任何的幻想与宽容,只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淋漓证明他此刻的心情极为糟糕。
“初昭”笑得更加开怀。
“对故人的归来,你不该表示欢迎吗?”
“她”摊开手掌,目光充满挑衅,似乎罗喉此刻的愤怒,对他来说就是最美妙的画面。
“阴魂不散,”罗喉的声音彻底结成寒冰,在内里又包裹着压抑至深的怒火,“再斩一次便是。”
那种将他淹没的恐慌,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来偿还。
邪天御武很快就意识到,在刚掌握身体时就挑衅罗喉绝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惹怒一位暴君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惹怒一位父亲更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可仅仅是占据着这个身体,就是他的无上胜利。
他感受着那道轻易就能折断脖颈的手掌按住“她”的气管,颤抖的手绝非是因为害怕,而是在用尽全部意志去克制这份冲动。
杀死“他”的欲望与不伤害“她”的本能在拉扯,咽喉被扼住的“她”却艰难又放肆地笑开。
“为什么不下手,快点杀了我呀~”
“像当初一样,一刀利落地斩下去啊!”
“罗喉,你在犹豫什么?”
最动听的声音诉说着最残忍的话语,罗喉终于忍无可忍,计都一起一落,周围又重新归于安静,而他抱着昏迷过去的人,站在深秋飒飒寒风中,只觉得整个人也陷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将心脏都吞噬的窒息。
从见到她留言时的不安,从窥见她急切时的疑惑,从她行止处事的决然,从了解她经历时的心疼,从每一次交手时的了悟,自复生以来的一件一件,堆积成挥之不去的阴影,在今日开出了染血的花。
而这朵血花,仅仅是一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