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董家如何,于钟五来说,这一日总算顺顺当当地过去了,而他也正式成为了穷光蛋。
说是穷光蛋也不太恰当,他手里还有一张硝制好的虎皮没有出手,还有就是他以前零零碎碎攒下来的老婆本儿了,本来那才是他用来娶媳妇儿的本钱,但是因为有了拆卖老虎的银子,那笔钱反倒没用上,还好好地放在一个破包袱里。
钟五也不打算动用那笔钱,既然是老婆本,当然是要交给老婆保管了。
钟家在芳草滩,甚至是整个桃源里都算是个异数,只因钟老金定的规矩与时下风俗不同。
钟家几兄弟成婚,公中出的彩礼都有定数,聘金十两,其他的都是按照当下的规矩来,兄弟之间一般不会差得太多。
但如果儿媳妇儿家里要的多,儿子们自己愿意添,钟老金和陆氏也不会干涉。
江家条件好,看上的又是钟五的为人,所以对聘礼没什么要求,订婚的时候也只说让他们看着来,面上过得去就行。所以公中照旧是出了十两银子和喜饼喜茶等,多出来的聘金、首饰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钟五自己添的,钟老金和陆氏也不曾有异议。
当初的虎骨虎肉虎鞭等加起来卖了一百七十二两银子,钟五给了爹娘五十两,去江家的时候前前后后又花了几两,又添了二十两银子添聘金和置办聘礼,那一套金饰加起来不过三两重,但是因着工艺贵,花了差不多六十两。
此外他又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个大金镯孝敬他娘,四哥前几天还问他借了二十两,他现在浑身上下加起来也不超过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其实不少了,凑吧凑吧都够一个三口之家过一整年了。只是钟五不满意,他要多赚点钱,总不能让她嫁给他,反倒要紧巴着过日子。
所以晚上陆氏与钟老金商量婚期的时候,钟五一边垂眸给他娘捶背,一边竖起耳朵听他娘和他爹谈话,一边还神游天外想着自己的攒钱大计。
钟三媳妇儿赵穗儿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靠坐在椅子上,看着人高马大的钟五半扎马步蹲在凳子后那模样,不由想笑。她给钟三使眼色,让他也看。
钟三看了站在他娘背后的钟五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他爹背后的钟六,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兄弟对爹娘突然就殷勤起来了。
他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孝顺了,要不等他媳妇儿生了,他不用鞍前马后伺候她的时候,也去给爹娘捏捏肩,捶捶腿?
——
“老五,你说呢?”
“嗯?”钟五刚刚正想着明天要往哪座山上去,冷不防他娘问他,一下子犯了迷糊。
“问你想什么时候娶媳妇儿,啊哈哈哈啊哈哈!五哥,你怎么傻了?”钟六无情地嘲笑他,
钟五自认是要娶媳妇儿的人了,不太想理会自己这个傻弟弟,他看了看钟四。
四哥的婚事到现在也还没说定,虽然他先定下了婚事,但那也是因为江家那边前前后后发生了不少事,不好再往后拖,再加上他心中也确实着急,想定下这个名分,这才赶在了四哥前头。可若是婚事也越过他,只怕不好。
钟四缩了缩脑袋,“你只管定你的,不用管别的。”他耽搁了这几年,老六还小且不说,老五确确实实是跟着他耽误了几年的。
“那就年后吧,定在二月里,或者端午前后。”即便江旭回来了,他还是希望,他能在下一个六月到来之前,成为她终身的倚靠。
陆氏这会儿倒是吃惊了,她还以为老五会急着把媳妇儿娶进门,没想到他倒还稳得住。
陆氏的意思也是定在年后。
一则他们清楚江家的情况,知道江旭离家多年才回来,怎么也得让人家过一个团圆年。
二则也是出于尊重。头一年下定,第二年成婚,过年的时候女婿走岳家,亲戚友邻见了,会说男方看重女方,也是给女方长脸。
三则,年内老三媳妇儿肯定就要生了,她到时候要伺候月子,再娶媳妇儿的话,肯定顾不过来。
四则,就是最让她头疼的老四了。
她忙着老五的婚事的同时也没忽略了老四,但老四那边拖拖拉拉的,他拎不起又放不下,气得她是恨不得把老五的干脆利落分一半给老四,也能少操点心。
虽然有这一则、二则、三则、四则,但陆氏也清楚儿子的心思,还是问了他的意见,现在得了他的准话,她也松了口气,请期之后她就有工夫将别的各项事情料理清楚了。
很快,陆氏就发现自己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当她看见钟五每天上山下河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就知道他为什么把婚期定得那么晚了。
以往老五得了什么新鲜的山货,总会给家里留点。
现在呢,除非遇上了他和老头子特别爱吃的,他会给他们留点出来外,其他的统统拿去卖钱,也算是知道顾着自己了,她是既欣慰又心酸。
想当初,老五拿出首饰添到聘礼里的时候,她不是不酸的。自己养了多年的儿子,一朝娶妇,就是别人的人了,再也不归她这个当娘的管了。
但是想想老五也是最孝顺的。
他头一年跑山挣到钱的时候,就攒着钱给她买了一只银簪子。
给他媳妇儿买首饰的时候,也没忘了给她这个老娘带个金镯子,比他爹还要细致。
她才说一句闺女贴心,他立刻就学着给她捏肩捶背,带得老六也懂事了。
想到这些陆氏立刻不头疼了,只要孩子肯干,知道顾家,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
江家,江留青看到媒人送来的请期礼书,也很满意。
他这些天除了忙活家里地里的活,就是惦记着女儿的婚事。
这婚事顺顺利利的,他精神抖擞,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听到媒人说的几个日子,心里更是宽慰,觉得钟家厚道又贴心。
江旭也挺满意,他之前还想着要是钟家急着娶亲,把日子都定在年内,他要想个什么理由给推到年后去。不承想,江家竟是可着他的心坎定的日子。
所以,他看着江留青大笔一挥,将二月初二这个日子圈住,也没有说什么。
他倒是想将日子定在明年八月往后,只是人家客气,他也要客气点才是。
而且他明年还要出一趟远门,早些定下来,他也能安心出去。
他们这边刚商定好,媒人还没出门,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原来是春月带着一群小孩子跑进来了。
“月月姐,月月姐,江二哥和江三哥中了,村口那边好多人,正往这边走呢。”
还不待江衔月从西厢房出来,江生已经进了大门,和从堂屋出来的江旭几人碰了个对面。
江留青听了春月的话,张大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江生冲江旭点点头,“是中了,咱俩都中了。还有谦之兄和林师兄也中了,正陪着官差往这边来呢,咱们出去迎一迎?”
江衔月已经串好了铜钱,一串十文钱,一个孩子发了一串,孩子们乐得出去炫耀了。
三奶奶也乐着,看江留青呆愣着失了神,拍了拍他,“老三,老三,你别高兴傻了吧,快回神,赶紧准备些喜钱,咱也得出去看看。”
江留青总算回了神,“哦哦,是,是,我这就去。”又看向来请期的媒人。
媒人长年与人打交道,很会说话,“这三喜临门的大喜事儿,可巧叫我给碰上了,老爷只管去忙,我也要赶紧往那边去,钟家老哥老嫂子还等着我去回喜信儿呢。”
江留青乐呵呵地递了双份喜钱过去,“有劳了,有劳了,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恕罪。”
“不敢,不敢。”媒人接了喜钱,先钻进人堆儿里看了会儿热闹,等这边都迎着人进屋喝茶了,才往杏花里那边去,将这边的热闹好一通说,说的是天花乱坠,五分的热闹也硬生生给说成了十分。
江衔月只听外面人声喧嚷,只是不好出门,到了晚间人都散了才知道江生和江旭都中了,江生名次还在前头,江旭吊了个尾巴,倒是十里八乡都开始传起江家一门两举人的佳话来。
钟老金和陆氏听了媒人的话,也是庆幸。
他们能得着这门亲事,实在是时机赶得巧。好在现在已经定下来了,否则这会儿他们还真不好意思上门求娶。
想着,也高高兴兴地给了媒人双份喜钱,“到日子还要请您多照看,您离得也近,那边有什么信儿都劳烦您给说一声。”
“嗨呦,钟嫂子,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