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日子安宁而平静,眨眼间又是十数年,那年夏秋之交,月枯如往年去南边采草药。
竹君入山后,在山间辟了一块地来种些草药,有时会让月枯和云谏拿到山下去卖,顺便买些需要的药材回来。后来竹君便教月枯和云谏辨认草药,好让他俩帮忙去采摘。
不过那回月枯下山采药的时候,云谏因为要闭关修养,便没跟着一起下去。
竹君给他开的药虽然有用,但作用实在微小,他在冬天依旧闭门不出,在平常也依旧需要时不时闭关调养,因此,相比起月枯,他下山的次数实在算不上多。
他待在屋子里的时候,和古镜明一道做了几个木童子,那些木童子身上附着云谏的部分魂魄,所以他们也能开口说些话,月枯独自一人下山的时,往往会带上两个木童子帮她做些事。
那年因为遇到了扶疏的缘故,月枯没有来得及采草药就匆匆带着扶疏回了山,回到隐熹山的时候,云谏依旧在闭关。
两个木童子在回去后就自觉回到了云谏的院子里,见云谏没醒,就一直在旁边没完没了地说着,他们说那孩子多么安静,又说云谏不喜欢小孩子,在醒来之后一定会很生气。
两个木童子都以为云谏听不到,但却云谏将他俩的所有嘀咕尽收耳中。
对于月枯带着一个孩子回来这事,云谏一开始有些难以置信,但后来仔细想了想,便觉得也没什么,相比起云谏和竹君,月枯对于世态人情并不算清楚,所以她做事往往更直率,她没法给那个孩子找个好的去处,也只能带回来了。
云谏其实算不上讨厌小孩,但也算不上喜欢。那俩木童子这么编排他,纯粹是因为先前在山下的时候,把一位小孩子吓哭了而已,但也不是他故意去吓人的,而是那小孩子认错了人,而云谏只是恰好疑惑地看了那孩子一眼。
不过在那件事之后,云谏对于小孩子的态度确实谈不上喜欢,因为很吵,他觉得烦,他自小也没遇到过什么小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在面对孩子时多少有些无措,于是他就更烦了。
云谏头一回见到扶疏是在他闭关结束后,那时已经入秋了,他边往外走边想着再过些日子屋中该烧起炭火了,屋子外面的几个木童子见他出来,都十分高兴,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云谏心中既疑惑又无奈,他想着自己平日里也没那么多话,也不知这几个木童子为何那么吵闹。
见它们实在停不下嘴,云谏就给他们安排了活计,在有事做之后,它们才纷纷散去。
那几位木童子离开后,云谏才继续向院外走去,他想着去竹君的药房中瞧瞧,在隐熹山的第一场雪落下之前,他得再下山一回去买些炭来,不知道竹君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买回来的。
很巧的是,月枯恰好也在竹君的药房中帮忙,而那个被月枯带回来的小孩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月枯身后。
“可算是出来了,这次闭关的时间也太长了吧。”月枯见他进来,笑道。
云谏不紧不慢地坐下:“确实,不过我身体里的这灵气向来不稳定就是了。”
“也是,不过我今年回来得急,没采多少药,竹君说有味药材不够了,剩下的药怕撑不到明年秋天了。”
“无事,明年再去找吧。”
“怎么,这回不说那药喝了跟没喝没区别了?”月枯笑问。
“竹君为了给我配药费了那么大力气,我要再说这话岂不是太对不起她这一番苦心了?”云谏含笑道。
“你这话总算是有点良心,不过这次确实有些别的原因。”
云谏倒也知晓缘故,“因为这孩子吧。”
他抬眸朝那孩子看去,见那小孩眉眼低沉,面容消瘦,没多问什么,问反而笑着调侃:“不过……这小孩沉着脸,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月枯,你不会这两天没让他吃饭吧?”
这话说罢,月枯的表情就渐渐麻木了起来。
她对云谏这不会好好说话的毛病向来不满,但显然她不满并没有任何用。
她木着一张脸,话音中带着气愤,又很无奈:“你能不能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很明显他是生病了。”
云谏闻言果真像模像样地仔细打量了扶疏一番,随即轻笑了一声:“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你们怎么遇到的?”
“我在芜泽采药时遇到的。”月枯叹了口气,显然是拿云谏没办法,解释道:“他说他家里人都没了,当时又发着烧,我没办法,只能先将他带回来交给竹君医治,前些日子身体才稍微好些。”
见这小孩还在这儿坐着,云谏也不好再多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免得勾起了这小孩子的伤心事,他斟酌了片刻,问:“师傅怎么说?他以后都一直住山里吗?”
“师傅说我的修为已经十分深厚,加上如今身体状况不错,也算是出师了,既然这孩子是我带回来的,就让他拜我为师,暂且待在这山里。”
云谏点点头,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他叫什么名字?”
“扶疏,我起的名字,怎么样?”
“扶疏……”,云谏将这名字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笑着应道:“你起的当然好,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不成?”
“这么说来,若是月枯你的弟子的话,那他岂不是要称云谏为师叔?”竹君一边听着两人的闲话一边称着药,随口插了一嘴。
云谏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顿时收敛了笑意,赶忙摇头,“哎,这就别了,这显得我年龄多大呀,我头发虽然白了,但还没老,你可别乱说,让他直接叫我云谏就行。”
月枯闻言笑笑,转头朝扶疏道:“听到了吗?你以后叫他云谏就行,跟清澜一样。”
扶疏点点头,认真道:“我记住了,师傅。”
月枯满意地点点头,“你去跟我师傅说一声吧,就说云谏醒了,让他过来看看。”
扶疏应了一声,飞快地出去了。
云谏扭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有话要说?”云谏看着月枯道。
“嗯,刚刚那孩子在,我没好开口,师傅让那孩子留下是因为扶疏说他如今无处可去,只能暂且待在这山里。”
云谏嗯了一声,似乎不怎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