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事情一一交代完毕后,言突然看向了门外,他愣了片刻,然后突然回过神来似的苦笑一下,说道:“我的尸体在雾阁下面的密室中,你们将那里清理干净,然后……将那棺椁葬于面向东北方向的山上吧。”
他想起了那血腥又残忍的场面,心底却有些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尸体的模样了。
可是,他不能就那样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世人都说落叶归乡,就算不归乡,也至少要安葬。
可惜,这里的冬天应当是不会下雪的。
他这话说罢,便安静了下去,几位长老已经听他的话各忙各的去了,这屋里就只剩下了言崇以及扶疏、封无凝和莫轻尘。
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抬起了头。
“莫轻尘,我知道你能在莫山主面前说上话,所以,如果有一天,红枫阁遇上了什么麻烦,去找你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拒绝。”
在向长老们讲完那些事后,言崇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心计和锋芒,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了。
“若能忙上忙,尽管开口。”莫轻尘这句话回应的十分认真,像是在做保证。
“果然啊,不愧是黎苍山的弟子,有原则,也不怕事,难怪……经常夸你们。”他的话中,有赞赏,有鼓励,还有一丝释然。
就好像在无月也无星的夜里,终于看到天空露出一丝光芒。
“我其实有一点不明白。”封无凝见几人都安静了下去,开口道:“既然罗久慎那么恨你们,又为何要求你们保佑呢?”
言崇摇了摇头,无奈笑了笑,“这谁知道呢?”
这或许是存在于罗久慎身上的,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矛盾。
他一边希望自己当上阁主,但他也清楚,如果他哥哥还是阁主的话,一定能将这些事都处理的很好。
所以他先是残忍地杀了言崇,然后又诚恳地祈祷,希望得到他们的保佑。
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封无凝闻言,看向了扶疏和莫轻尘,见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淡淡的悲伤,似乎也替言崇感到遗憾。
在几人的目光中,言崇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在一片沉寂中,言崇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他似乎正在从身体上脱离,融入这天地。
他顿时意识到,他可能要离开了。
他其实并不知晓自己的魂魄为何能够存在于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占据云谏的身体,他也还有千言万语未来得及说。
但是……他有机会将过去的真相告诉众人已经是万分幸运了,他也不愿再多求。
在最后的时刻,他终于醒悟般地抬头看向了扶疏。
“难怪……原来,他将我做成了怨魂?”
看着言崇有些失落的神情,扶疏点了点头。
他虽然对言崇占据云谏身体一事十分不满,但在听完言崇事无巨细地向长老交代那些事后,他心中的那些不满也淡了些,甚至有些理解云谏为什么会将身体“借”给言崇用了。
如果言崇将他的过往向云谏全盘托出,那么云谏一定会非常乐意言崇用他的身体重回世间的。
“我以为……”后面的话他还未说出口,他便收住了话头,随即收起了那点失落。
“谢谢你,云谏,不过……可惜了,如果你能早些从夕照塔出来,早些过来的话……我应该很乐意和你聊一聊的。”
“还有扶疏……封无凝……莫轻尘,如果我还活着,我或许会在一个春光和煦的日子里与你们一同品茶赏花,问你们为什么这么相信云谏这么一个邪魔,以及你们行至此地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
这世间没有如果。
天不遂人愿。
他不再拥有那个机会了。
不过……他该做的事已经做尽了,也算是没有遗憾,他没有对不起罗常安的器重,也没有对不起红枫阁的期许,更没有对不起他那满载风雪的过去。
就当作没了遗憾吧。
哐当一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他手中那柄剑落地的声音越发清晰。
黑色的雾气渐渐从云谏的身体里飘出,最后散在宁静的长夜中。
“再见了,云谏。”
声音环绕在众人周围,而云谏的眼眶中却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
也不知是云谏的还是言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