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我不要娶祝惜芸!”
郡王夫妇显然没料到江迟安竟然这么反感与祝惜芸的婚事。
在他们眼中像小孩一样的江迟安,好像已经长大了。
“迟安!你还小,不懂这些。”老夫人不容置喙,“苏幼仪身份低微,行为举止更是上不得台面,今后恐怕难操持郡王府上下。况且......难道你今后打算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
啪!是酒杯狠狠放在瓷盘上,瓷盘被打碎的声音,从江迟序那边传来。
桌上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夫人慎言。”江迟序脸色极差。
“哼。”老夫人昨日才和江迟序闹起来过,现在并不想再与他起冲突,她扭头看向江迟安。
“迟安,听话!”
祝惜芸此刻已经眼泪汪汪,她冲着江迟安几乎是哭求,“表哥——”
“我不要!”江迟安看了看苏幼仪,坚定道:“无论如何,我只娶幼仪一个!”
老夫人当真动了气,她拍着桌子道:“要是不娶芸儿,那你和苏幼仪的婚事也作罢!”
江迟安脾气也被逼了上来,他道:“若是不叫我娶幼仪,那我终身不娶!”
紧接着他又说:“什么祝小姐朱小姐我都不要!我不稀罕!”
“你,你!”祝惜芸终于在桌上待不下去,哭着跑了。
苏幼仪全当这一切没看到一样,低头搅着那碗血燕。
今日是父亲忌日,她不想再起波澜。
最终,老夫人拗不过江迟安,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
这顿饭仿佛一场闹剧,江迟序有公务在身提前离去,剩下的人更没了胃口,渐渐散去。
江迟安追着苏幼仪跑出来,他拉住苏幼仪。
“幼仪,你放心,我不可能娶祝惜芸。”
似是邀功。
腕间有些痛,她皱了皱眉把手抽出来,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遮住许多情绪,道:“婚期未到,小公子自重。”
说完转身离去。
走开数步,她听见江迟安在原地冲着她大喊:“幼仪!我只娶你一个!”
脚步如常,面色也没变,苏幼仪越走越远。
似乎,江迟安还沉浸在自己伟大壮阔的情感中,还觉得他为苏幼仪付出了许多许多。
她只觉疲惫、无味。
夜间,月隐腻云,春风刮着碧水湖呜咽,杨柳枝叶胡乱飘着,苏幼仪只身一人拎着竹篮来到撷芳阁北边后山一处假山石后。
这里人迹罕至。
她一身素衣,面朝南跪下,放置好火盆,拿出香烛纸钱点燃。
她磕头,泪水蓄满眼眶,她哽咽道:“爹爹,女儿很好,已经长大了。”
再磕头,泪如雨下,她几乎说不出话:“女儿就,就要嫁人了。”
再次磕头,她哭得再也直不起腰来,干脆趴伏在燃烧的纸钱前,“女儿...我,我...爹......”
她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这一阵子甚至这十年来种种浮现脑海中,但是她说不出,只是哭,只是喊着爹。
很小的时候,母亲病逝,父亲一人拉扯她长大,再无续弦。
苏家是江南富绅,她娘死后,媒人几乎踏破门槛,日日游说。
但是爹爹紧紧抱着她不曾点头。
父女二人一起生活了七年,父亲终于撑不住病体,往京都郡王府去信一封,将她托付。
那七年的时光细细篆刻在她脑中,如同涓涓流水,这十年来滋润心间。
父亲待她极好,她也曾是千宠万爱中的孩子。
跪伏许久,额间被砾石硌得刺痛,万千思绪化作泪水埋在土中。苏幼仪终于有力气跪直了身体,她拨弄着纸钱,无数寄托哀思的灰烬漫天飞舞。
火光将她烤的热融融,一如当年父亲把她抱在怀中的温度。
她没再说别的,只是喃喃痛吟着:“爹,娘,我想你们。”
碧水湖呜咽幽鸣,月色清泠泠从云后流出。
风太大了,纸钱才烧了一半,就被吹得残屑未曾燃尽就要熄灭。
苏幼仪连忙伸出袖子在另外一侧挡住风,但是收效甚微。
纸钱还没烧完,苏幼仪有些无措。
就在这时,有人踏着石子路走来,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来到一旁风口处,衣摆纤尘不染,随风舞动。
纸钱再度稳稳燃烧起来。
苏幼仪抬起头,泪光莹莹,在跳动的火光中看清来人,“兄长。”
是江迟序。
苏幼仪有些慌乱,十年来她每每来到此处都不曾看到有人,今日怎么这么巧碰到了江迟序?
她有些怕他会怪罪自己。
她低头收了收还没放进去的纸钱,想赶紧走。
却见江迟序只站立片刻,便跪了下来。
他也跪在燃烧的纸钱前面,面朝东边,牢牢挡住了风。
苏幼仪看见他从自己手中拿走一半纸钱,一张张烧起来。
有点不知所措。
“兄长,我爹爹他......”
士农工商,何来士族跪商贾的道理?何况,江迟序已经算是皇族。
“当年我父母在江南逃亡,幸得苏伯父庇护,才有今日郡王府辉煌,我早该来祭拜。”他简单解释。
火光挥舞,他的脸忽明忽暗,明明最是气质清冷,明明最是无欲无求的模样,但是此刻他嘴里默念着——
岳父,我会对幼仪好。
江迟序烧完手上最后一张纸钱,郑重磕头。
旺盛的火光映照在他淡淡眸子里,过往十年的隐忍与克制似乎在此刻爆发,他看向与她共同浴在火光中的苏幼仪。
苏幼仪没察觉到这目光,因为她看着江迟序郑重磕头后忽然垂下头,不知默念着什么。
她在坚定默念——
爹,我不要嫁给江迟安了,我要嫁给江迟序。
就算是权宜之计,她也要嫁给江迟序。
就算是被他怨被他恨,她也要嫁给江迟序。
火光渐渐熄灭,灰烬携着无数思绪飘向天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