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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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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咕噜噜让人惊吓,两声咕噜噜使人尴尬,而络绎不绝的咕噜噜……尬到没边儿地有效缓解了江芜那些不该存在的顾忌与自我禁锢。

得了那姑娘一声谢的田婆子,如蒙大赦一般快速离了屋子。

今夜驿站大客单,一官十衙役还有近四十个囚犯,加上驿站本来的这些人,一堆的饭菜等着田婆子去整。

灶边,白中带些微黄的大面团子不成形地瘫在案板上,是平日驿站人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好货色。

田婆子净了手,继续揉面。

噗噗按揉,啪啪摔打,面团很快在田婆子做惯了活计的手下变得均匀劲道。

来了三桥驿半个月,总算到了有大客单大显身手的时候,可为什么……总还能听到咕噜噜的声音呢?

田婆子有些茫然地收敛了手里拍摔面团的力道,竖耳细听,哦只是幻觉。也是呢,都隔了一排房子了,就算是再大声也不可能听到了。

就是……得是多饿啊,肚子叫唤成这样。

田婆子沉默着把揉好的白面大团子从案板推去大盆里,又拿碗去荞麦面和杂豆面袋子里各挖了两碗,接着从灶房一角拖出个巨大的口袋,往案板上倒了一堆麸皮。

再饿又能怎么样呢。

官家差人吃白面,驿站办事的吃杂面,囚犯……就只能吃麸皮黑面。

这就是,人各有命!

赵七歪在院中小凳上,百无聊赖地拨拉着手边竹匾里的芦菔片,刚拿起一片准备咬口尝尝,就见那贼头贼脑的老婆子又从灶房钻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田婆子立时高举起手里的布条。

“要死的人了,还糟蹋这么些东西。”赵七心里不爽快,嘴里自是没什么客气话,原本歪着的身子也坐直了起来。

见着人似要站起来了,田婆子一惊,脚步颤颤竟有些挪不向前。

这回,可和上回不一样。

田婆子心里发虚,下一瞬却是看到了那衙役手里的芦菔片。

“官……官爷,咱们三桥驿山边儿的芦菔可水嫩了,我一会儿给您削两根尝尝!”田婆子学着平日刘老五的样儿弓下腰,努力地给脸挤上褶子讨好道,“真的,可甜可甜,我送了这些就来。”

赵七看了一眼抖抖索索谄媚脸的老婆子,砸吧了一下确实有点渴的嘴,不耐地挥了挥手。

田婆子手拱了又拱,踮起脚飞快地再次窜进了那低矮小屋。

在屋外快,在屋里动作更快。已经引起了外头人的注意,田婆子半点不敢耽搁,也顾不得琢磨屋里这两人是不是犯了什么可怕的罪,进了屋就直接冲到了稻草铺边。

“别出声,快吃,别被看到。”田婆子从衣襟里掏出两个拳头大的杂面馒头并一个小木碗,又撩开衣摆,解下挂在腰间的竹筒壶往小木碗里倒了满满一碗温水,完了收起水壶,指了指对面的杂物堆,“用完碗找机会把它滑过去,别弄出声,明白吗?”

抖抖索索的老婆婆变成了利利索索的老婆婆,江芜根本没机会开口,只能点头又点头。

给囚犯几口吃的,虽然可能有损他们要用食物从囚犯手里抠钱的计划,但是也不算什么大罪过。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田婆子壮着胆子去拿了芦菔出来在院里削皮不说,还在那衙役啃芦菔时,磨磨唧唧地在院里把剩下的竹匾收整了起来。直算得别说两个,就是四个馒头都够吃完的时间过去了,田婆子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抱着竹匾回了灶房。

这回,揉起面来终于又有心有力了。

耳边没了那咕噜噜的幻听,眼前也不总飘着那小姑娘说话时干到开裂的嘴唇了。

不过……说起来,那小姑娘怎么那么眼熟呢?

这边儿田婆子松快揉面,却不知远处小矮房里,那两个杂粮馒头才消失了一小块。

没办法,一个“植物人”吃饭,就是这么慢。

江芜原本只是试试,试试把人扶起来些,给了一小口水,然后又试着揪下一小块豆粒大的馒头用水打湿了喂。

按理说,不该对一个昏迷的人做喂水喂食的举动,但奈何那腹中鼓声阵阵,实在让手握食水的江芜太受考验。

水,喝下了,那一小块馒头糊糊竟也缓慢地吞咽了下去,没让时刻准备去挖出来的江芜有下手的机会。

只能说,还好杜引岁不知江芜打的什么主意,不然怕是得急死。

前头闻到的青山绿水,肥鸡野菜,萝卜豆角都是虚无,只有这落在嘴里的面糊糊,才是真实啊!

浓浓的粮食香,淡淡的甘甜,略粗糙的糊糊从舌间滑过是那么幸福!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吃过这么正常的味道了!杜引岁感动到想哭。

好吃!爱吃!哐哐吃!都给我炫嘴里!

死嘴,快吃!

杜引岁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口舌喉间,只可惜依然完全无法掌控躯体,只能等待吞咽的本能缓缓地把那么薄薄一点儿的糊糊送下去。

比起注定要发作的毒药,果然还是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止的糊糊更让人焦心啊!

只是,这份焦急,最终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稳定出现在口中的小糊团的安抚下,逐渐平息了下来。

这人……耐心还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如果自己一直是这么个状态,她能一直这么养着自己不……

杜引岁又含住了一小点儿糊糊,思维飘忽了一瞬。

躺着的人无知无觉,快乐地吃吃吃。坐着的人却是遇到了一点儿小问题。

馒头还有不少,水却没有太多了。

江芜只能试着做了一个没么多水的小面糊团,然后紧张地目送它消失。

嗯,昏迷,却真的能吃。

还是得找个大夫才行,江芜捏着小面团,目光担忧地在膝上那人身上的伤口上扫了又扫。

流放队伍,是在天色完全暗下,又过了近一个半时辰,才抵达三桥驿。

四五十人的队伍涌入后院,却只有沉重的脚步镣铐的撞击和衙役吆喝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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