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也忍不住,手中长枪直直刺向行刑人。
唐玉律笑容一敛,先前刻意装出的傻样川剧变脸般被换下。
他迅速变换出牌,回应着官员的袭击。与此同时,背景音乐出现人声,唱腔如寒鞘缠丝,凄婉铿锵:
“...金钱闪光,笼罩整个地府...力大直可通神!”*
官员力度更大了些,但唐玉律几次将头“拿下”,都躲了过去。
剑尖直逼双眼。眼看躲闪不及,唐玉律从官员身后抽出那铜片,扔远,铜片绕着观众席飞了一圈,最终绕回来,将官员击倒在地,而后又直直打向扔出它的人——
“啪!”
顷刻间,他化为纸牌,散落一地。
筝鸣平歇,舞台灯高高打下。
台上一片狼藉,无论是行贿的,还是受贿的,全都不省人事,七倒八歪分散各处。
只有一人还站在最高处。
作为混乱的始作俑者,唐玉律站在插着剑的木箱顶上,居高临下。
看着自己的“杰作”,他倏地露出笑容,面向观众,一手背在身后,在临近尾声的伴奏中优雅地行了个谢幕礼。
严苛刑法,终成一场闹剧。而现在,它也终于被肇事者拉上帷幕。
“我得承认,是个十足有新意的表演。”杜博手都拍痛了,脸上还带着和蔼的笑。
表面上看,这好像只是个魔术大杂烩。
但唐玉律的每个动作都精心设计过,力求清楚展示剧情的同时,又富舞蹈美感。
他的表情每一帧都是细节,各种魔术动作无缝衔接,令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最终效果中,音乐是绝对不可忽视的一环。
他将西方乐器与华国传统乐器融合得恰到好处,所以刚开场时,浓厚的魔术气息扑面而来。而到后期只剩下华国乐器,古色古香,威严中又暗含危机。
锣声更是全曲点睛之笔。
譬如,在战场上,吹奏号角便意味着敌人突袭。此后,哪怕是和平年代,号声一响,从纷飞战火中杀出血路的人们恐怕依然会为之一颤。
唐玉律则在表演初始时便将“锣声”与“失误”绑定在一起。因此,只要这个音再响起来,观众们便会自然而然浮现出“肯定又要失误”的念头。
至于这么做的意义...好吧,他承认,确实带了点“玩”音乐的意思。
相比循规蹈矩,他就是喜欢在音乐上施加各种小众的玩法。至于观众能不能接受?
从台下反应来看,效果也许,大概,还挺好的?
“这些魔术,你应该练了很久吧?以前就学过类似的吗?”何小彤好奇发问。
唐玉律:“以前因为感兴趣学过一点,不过主要还是最近加急练习。
“这些魔术的原版对我来说太有难度了,但我的朋友巩林帮我简化了很多,也是他一直在耐心教我,我才能在今天圆满完成这个表演。”
或许有人会说,爱豆好好负责唱跳不就好了,这和唱跳有什么关系?
别问。
问就是规则没说不行。
唐玉律最喜欢干的,就是把规则研究个透彻,然后表面安分守己,但在自己有需要时直接顺着漏洞往里钻。
比如,节目组就没说过参赛者只能表演唱歌跳舞类的节目。他记下这一点,并将之纳入计划的一环,创新意识不可谓不大胆。
也多亏了他平日里表现出的乖巧形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是最讨厌规则被打破的那类人。
于是,当他真的想做什么时,便没有人会对他设防。
“以前从来没有偶像用过这样的表演形式,”赵凝平静地说。
“但既然你已经开辟,甚至在土里埋下种子...我相信,假以时日,这条路一定会迎来属于它的‘花团锦簇’。”
观众们的好感显然和评委持统一战线。榜上排名若是刷新,他估计会再度跃至榜首。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在这个位子待得稳当。
路过下一位登台选手、也是自己目前最大的劲敌,唐玉律友好地笑着,权当给对方鼓劲。
温如烨却并未领情。
他行色匆匆,面色好像比那日更惨白了点,整个人神不附体。
以温如烨先前展现出的舞蹈实力,若他有心为表演曲目配上一支舞,很大概率能够冲击现在的第一名。
前奏一起,唐玉律便知,这是他那天无意听到曲目的完整版。
涓涓细流淌过野草,沾湿了花瓣,黏连露珠。
晴日后却是朔风如刃,割破暴雨倾盆。
直至竹叶停止摆动,如雨后空气般洇湿了彩虹,余音绕梁。
果然...是比预想中更为绝妙的曲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温如烨并没有全身心投入进去。
这点缺陷在音乐的庇护下,倒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只是站在那唱,看似一本正经,唐玉律却敏锐地感知到对方端正身形下的摇摇欲坠。
就像一块布满裂纹的玻璃,只轻轻一触就会从内部开始,全然垮塌,再不成型。
“这首歌真好听。”何小彤言笑晏晏。
会原创的孩子总是能让人更有好感,他们不介意唐玉律那样的创作人才再多来点。
“我没在网上找到任何与它有关的信息。也就是说,它是你写的吗?”
“我......”
温如烨咬紧唇。
嘴里铁锈味陡然炸开,他后知后觉地松开牙,舔了舔被咬伤的下唇。
那里本是干燥的,马上要破皮。现在倒是变得湿润,还染上血色。
评委们疑惑地看着他,观众席议论纷纷。
温如烨握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舞台灯烘烤着他,冷汗滑过眼角。
他抬起手,想拭去那滴汗,这才发现手已经麻了,他的筋被自己拉扯,那里变得一片冰凉。
灯光师察觉到不对劲,将灯的角度移开些许。
温如烨的影子就随着那灯伸直、拉长。直至地面再也容不下,影子投在墙上,逐渐挺直了腰板。
“这首歌...网上查不到,因为它的确是原创曲目。”
像是过了几秒,像是一个世纪。
温如烨屏住呼吸,耳边泛起长鸣,盖过台下嘈杂窃语。
却又被另一道声音湮没。那是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警笛。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在半空,一旦肉身说错了话,灵魂就要自杀。
他便再也没有办法自称“温如烨”。
“...那是一位年轻的,而又非常、非常有才华的人。它的作者是——”
温如烨闭上了眼。
“——唐玉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