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槐树仿若遮天蔽日,树荫下数不清的厉鬼发出阴森而痛苦的嘶吼。它们的痛苦转为无穷无尽的阴煞之气融入树根,在煞气的喂养下,早已异化的槐树又增强了对厉鬼的压迫,令其生怨……如此循环往复。
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阵纹以槐树为中心相互勾连,充当转接的桥梁,将这份力量运送到宅邸各处,确保主人需要之时,随处可用。然而此时,这些桥梁有些像是被虫蚁啃断了一截,有些像是被过多的杂物堵塞了道路。看似完好无损,实则如同瘫痪之人。
一切后天创造的阵法,威力或许较先天更为强悍且更具针对性。但越复杂、越庞大的阵法,亦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时候,无须强行破阵,只要略施手段,便能暂时使之无法为人所用——自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布阵者非阵道专修。
中年人显然只是拿着阵图照葫芦画瓢布下的阵法,并没有真正系统地修习过阵法之道。傅君寒在这一场冒险中,艰难博得了一份先机——先是药倒了宅中其他可能造成威胁的帮手争得人和,再来以蛊虫破坏阵纹,废掉对方的地利。
不过余下的比拼,才是重点——是他的准备更充足,还是对方的实力更强大。
中年人同样意识到这一点,那张比小傅医师的面容更要消瘦许多的脸庞满是狰狞的恶意:“机关算尽又如何,修为不足,妇人之仁,就是你最大弱点!”
分明陆陆续续地被傅君寒的混毒所影响,身体麻木、思维减缓、灵力流动不畅……但随着中年人一声怒吼,本就枯瘦的躯体忽然像是被无形的刀刃劈砍一般喷涌出一道道血泉——
随着这些较之常人更为粘稠、偏暗发黑的血液被排出,中年人似乎无惧了毒素的侵蚀,那些废血更是在他的控制下化作千千万万的鬼爪,落下之处却非傅君寒身上,而是被他藏在远处的幼童所在!
见状,傅君寒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手诀一变,铺满大宅的药气受其引动撞向万千鬼爪,尖锐的爆鸣声一下接一下。
那厢鬼爪与药气冲击、碰撞,缠缠绵绵;这厢,中年人掏出一杆长幡,幡面展开,尽是密密麻麻青面獠牙的恶鬼。他轻轻一挥,几个浑身青黑、眼眶泛白的尸鬼童子四肢着地,从中爬出。
它们生前岁数约莫在三岁到六岁之间,都来不及认识这个世界,生命便永远定格,死亡之前甚至经受过非人的折磨,将满腔的怨和愤留在躯壳之中,供仇人日夜驱使。
如此尸鬼童子一身铜皮铁骨,速度极快,不惧药毒,更是自带尸毒和怨毒,前者伤身,后者伤神,于修为较低一方,甚是难缠乃至致命。
于是,又一个药瓶破碎,傅君寒并指往身前一划,几个尸鬼童子被迎面扑了满脸金色,而后齐齐发出恐怖的尖叫。对于它们,傅君寒没有半分动容。尸鬼童子早已是死物,就连灵魂都被揉碎打散消融于天地,其中没有半分灵性,不过是被其主人操控的躯壳。
即便再次破解对方一次手段,但是胜利的天平并未真正开始倾斜。
傅君寒心知自身当下缺乏一举定乾坤的手段。他如今耗费的丹药,都是以前的他所留下,用一点少一点,给他充足的时间,他有把握将对方压制至死!可他缺少的也是时间,他耗不过一个真正的灵胎境!可惜,远距离下药容易被目标发现,而且某些药物也必须近距离使用……
一念至此,看似落在下风的他竟是主动挑衅:“只有这点本事吗?你这个灵胎境,不行。”
“若不是老夫之前……”中年人沉着脸,自认为若非不久前他才折损了大半灵力,不至于到现在都未能拿下眼前这个似是锻体又似是通明,却又哪哪都不太对劲的陌生修士,“你是为了那些蝼蚁而来?你唤老夫‘黄龙道人’而非黄员外……你还知道多少?”
“这就要拖时间了?此非强者所为。”傅君寒终于将中年人随手一招鬼爪破除,但也清空了先前留下作为后手的药气。对方要谈,他自无不可,毕竟他的疑问绝对不比对方少!
“我知道,周边各镇这些年失踪的幼童,多是落到你手上。你抓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就为了炼成这些无用的玩意?”说着,傅君寒指向不远处的一地残灰,那是被他的阳爆丹药粉烧成灰的尸鬼童子在这个世上的最后残留。
中年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似笑似嘲:“这只是些不堪大用的废品……老夫炼的,可是夺天地之造化的人体大丹!”
“人体大丹……”傅君寒看着神色有些癫狂的中年人,目光愈发冰冷,
“所谓人体大丹大致可划分成两大类:一者以人体为鼎炉,在人体之内炼丹,将人体精华尽数掠夺,如此炼法,往往是妄图以此突破大境界;一者是以人体为薪柴、为灵种灵根,或为主材或为辅材,视君臣佐使不同,炼就不同结果,如此练法,多为‘血丹’,服之必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