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极力收回心神。
他确实博学多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仅仅思忖几息,一首诗便就这样信手拈来,虽然不比他此前的诗作,到底也没失太大水准,不过坐下时却不注意打翻了茶盏。
钟凝霜坐下后才注意到旁边多了个人,视线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落在程洲身上:“阁下是?”
“是教授我音律的先生。”钟溪语怕他再次语出惊人,先一步抢答。
程洲看了钟溪语一眼,笑着应了声是,这才疏离地朝钟凝霜颔首:“在下程洲。”
钟凝霜下意识多看了他一眼,心头冒出一个荒唐的猜测,很快又自我否定。
程洲姿容盛极,即便都穿着白衣,若说沈翊是金相玉质的白衣卿相,那他更像是遥荡恣睢的杳霭流玉,即便装得再好,骨子里都是冷的,令人望之生寒。
这种人只有拿捏别人的份。
钟溪语凑到程洲耳边:“凛之哥哥,你还会写诗?”
程洲神色自若:“这有何难,我会的还多着呢。”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声转瞬即逝的冷笑。
钟溪语和程洲齐齐转头,就见冷杉依旧是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异样。
幻听了?钟溪语一脸茫然。
程洲一脸温和:“冷杉姑娘不通诗文,留在这儿也是折磨,若是坐累了不妨起身活动活动。”
钟溪语:“……”
冷杉暼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起身离开。
钟溪语艳羡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
程洲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先一步堵嘴:“听说郡主近日功课长进不少,即便还不会写诗,也应该也能鉴赏一二,如此学习的良机可不能错过。”
钟溪语顿时一脸菜色。
眼见冷杉离开,留钟溪语和程洲二人独处,沈翊冷不丁开口:“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程公子若也是来参加诗会的,让人再置一席即可,哪有同长乐郡主挤在一处的道理,莫不是仗着郡主不知事?”
“我虽是来参加诗会,但却不是替自己参加的。”程洲从容自若,半点没有要挪动位置的迹象。
旁边有人好奇接话:“这是何意?”
“此番来是为郡主解忧,若再遇诗牒,便由我代为作诗。既为幕僚,自是在主公身后为其献策,哪有与主公分席而坐的道理。沈大人,你说是吧?”
沈翊眸色沉沉:“但愿程公子真当得起这一句幕僚。”
“沈大人大可拭目以待。”
正说着,就有一瓷碟停在钟溪语这一侧。
钟溪语拾起瓷碟,拿起诗文牌后下意识看了眼程洲,见后者朝她点头,便举着牌子,还算流利地将上面的诗念了出来。
这是一首写山的诗,意象平平,除了对仗工整便无甚出彩。
不过众人的关注点此刻都在钟溪语身上,脸上全都写满“她竟然识字”的错愕。
还有些人没忍住地看了程洲一眼,心中腹诽:连傻子都能教,这位莫不是圣人下凡?
钟溪语不知道旁人的心声,只是紧张巴巴地盯着程洲。
后者对她安抚一笑,略一思索便看向对面的沈翊,不紧不慢开口。
“嵯峨凌紫极,势与九霄邻。岂碍浮云蔽,终迷寸草春。
雷渊惊鹤梦,空谷误兰因。俯仰成虚籁,高低岂有垠。
陵迁犹可测,壑语未全贫。谁解烟霞骨,回音壁上尘。”
这一首诗下来,全场寂静。
有的人眼睛一亮,正想叫好,便被旁边的友人及时扯了扯衣角,眼神朝沈翊示意。
即兴诗是好诗,眼前戏也是好戏。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感受着两位当事人之间汹涌的暗潮。
钟溪语环视一圈,急得抓心挠肝:所以凛之哥哥的诗到底怎么样?为什么他们都不说话了?难道这是什么变相的羞辱?
就在这时,太子身边的杜蓝冷不丁开口:“都没人点评吗?我听着倒觉得此诗甚妙,殿下以为呢?”
太子没想到她竟有关注席上的诗文,方才听了一耳朵,倒是还有印象,回忆了一番后点头应道:“确实不错。”
杜蓝莫名轻笑一声,径直起身:“我心中的头筹已定,再待下去也无意义了。”
说完也没理会太子,直接离开。
太子赫然起身,看样子似乎是想追去,但很快又收回视线,重新坐下。
钟溪语听见程洲的诗得了二人肯定,顿时毫不吝啬地夸奖,结果夸着夸着,视线就跑偏了。
程洲见她一副被勾了魂的模样,顺势望去,只见杜蓝远去的背影。
“郡主似乎很关心那位准太子侧妃啊。”他随口道。
“有吗?”钟溪语收回目光,眨巴着眼装傻道:“可能是因为杜姐姐漂亮吧!”
“是吗?”程洲瞧着她,眸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