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道卿要去饭堂吃早饭，路过两人小院，笑声传入耳朵。她翻了个白眼，啧啧道：“真够腻歪！”

望霞月本想接着向楮知白请教阵法的问题。但施无畏不让她练这种危险系数极高的阵，楮知白又整日跟施无畏形影不离，几乎是一个上厕所另一个都要在门口守着。幸运的是，她发现了另一个跟他们两个一样懂阵的人——白松水。

白松水不像施无畏，施无畏爱看书，他的阵法理论知识储备极其丰富，但建阵不太行，原因在于，他太懒了，不够勤奋，而阵法是极需实践的一类术法工具。白松水理论逊于他，但建阵水平在施无畏之上。

望霞月设想的新阵法难度很高，几乎有些不可能实现。最初一版的设想其实也就比一般高级阵法略难一些。但那天楮知白的点拨，让她有了新的思路。她创立了一种全新的阵术，是以往几千年中从未有过的革新。她一开始想以人为阵，但后来发现这样行不通，人的力量太弱小，一旦承受不住，将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于是她想，既然人不行，那就找比人更厉害的——天地。以天为阵，向大地汲取力量，对每一位敌人定位，启阵者就像提线者，决定着每一位阵中人的生死，不过，破阵子依旧是人。

当然，这尚停留在试验阶段，要想实现，还需要考虑和解决阵法开启后一切可能发生的问题。

每日卯时，白松水先到后山找一块灵气充沛的宝地，提前设下结界。用过早饭后，两人再一起到结界中进行阵法试验。

白松水一个个摆好假人桩子。桩子是吴千颂帮忙做的，小师弟童心未泯，明明是每日需要耗费几十上百个的假人，却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每个假人脸上还十分贴心的画了不同的表情。

白松水停下手上功夫，望向另一边同样正在枫树下摆放假人的望霞月，“师妹，昨晚回去后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是不是需要找一些会动的东西当作目标，光用静物做敌手，阵的攻击效果总是不太明显。”

是的，进行阵法试验已有一月，每日他们都是攻击这一动不动且十分脆弱的假人。根本无法判断出阵法攻击力到底如何。

望霞月沉吟道：“用活物…”她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此阵复杂难控，如用活物，难免会有牺牲。如果创造一个新阵要以无辜生灵的性命为代价，她宁愿不做。

“不是活物，师妹你看。”白松水掏出腰间短刀，划破手掌，将血抹在假人脸上。假人在血液中灵力的作用下，依照灵力主人的意志，像活人一般在火红的枫林下奔跑。

望霞月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很快便暗淡下来，摇头道：“不可，这样太耗灵力了。”手心起阵，数枚浅绿色灵力针从掌心射出。伴随血液中赤色灵力的消散，假人中针倒地。

“师妹，我们试一次。”白松水眼里透着恳切，“信我。”

望霞月低头沉思，内心挣扎了许久，才勉强答应：“好吧，先说好了，就一次。”

“没问题。”

很快，白松水给每一个假人脸上擦了血，他退到结界外，操控假人，对望霞月发动攻击。

这一次，白松水作为望霞月的“敌人”，他们没有提前商量，要何时起阵。

数十个假人从四面八方来，望霞月悬浮半空，盘腿闭目，气定神闲。此时已至深秋，枫叶热烈，像火红落日碎成一瓣瓣挂在细黑的树枝上，灿烂又温暖，枫树密密疏疏，高高低低，假人藏身于此，隐匿踪迹。

正午，日悬林上，影随风动，树下繁密，是烛火后的暗色。

第一位假人出场，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白松水对小师妹是否建好阵法的试探。

它一路畅通无阻，踏碎树影，掠过光阴，以极快的速度抵达望霞月身前一寸。与以往无数次试验一样，白松水甚至还没看清望霞月用的武器是什么，跃起的假人就在空中炸开，成为树影的一部分。

阵成了，真正的攻击即将到来。

白松水为假人配备武器，剑、枪、锤、刀，赤色灵力落地成刃。一片落叶在望霞月眼前掠过。隐藏在各地的假人倾巢而出。

有了白松水灵力的加持，这些笨拙的假人变得十分灵活，大抵是身体轻巧的缘故，速度甚至比白松水还要快些。

它们抵达距望霞月三丈处，呈包围势态分散开。这些假人的眼睛虽只是两个墨水画的黑圈，但依然可察觉出它们眼中的杀意。

对面假人严阵以待，望霞月缓缓睁开双眼。假人首领露出笑容，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望霞月，头一歪，一时间，所有假人一跃而起，对她发动进攻。

望霞月依旧平静，风起了，树叶沙沙作响，那些碎裂的落日纷纷飘落，在风的带领下，汇聚成流。

她用生力带动风，风带动叶，新落下的叶用它还未散尽的生力，来抵抗操控假人的灵力。

此阵，以启阵者性命起阵，用万物生力做武器，争的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它优点很明显，它能最大限度地提高起阵者实力，让阵师独自面对强敌时，有与其一战之能，有选择鱼死网破的余地。缺点也很明显，用生力起阵，使用次数多了，阵师会短寿。且破阵子是起阵者肉身，如果敌人实在太强，阵师一旦起阵，必命丧于此。总的来说，这阵有些阴毒，假借他人之手来杀你，又有些偏执，我的确打不过你，但我用命来跟你拼。一般人听了，肯定会觉得设计这种阵法的阵师一定是个愤世嫉俗的糟老头子。望霞月第一次和白松水说起这个阵法时，白松水的嘴张得几乎能一口吞下一整只大象。不怪白松水吃惊，任谁见了他们的小师妹，都一定会打心底地认为她是一个娴静可爱的乖女孩儿。事实上，望霞月的确娴静，的确可爱，也的确很乖。比如你问她：跟不跟我一起去把厕所炸了？她会欣然答应，并且问你什么时候去。然后背对飞天黄雨，小声嘟囔，自己好像做了件不太好的事情。申明一下噢，这事咱小师妹没干过。

枫叶拼接成执剑士兵模样，与假人在林子里展开激烈战斗。一开始，假人还能以少胜多，但枫叶源源不断加入，假人最终寡不敌众。

一阵轻风带走了假人残骸，叶跟着走了，散落一地赤黄。

白松水解开结界，降落在望霞月身边，眼中止不住的骄傲与自豪。

“很成功！”

望霞月淡淡笑道：“基本成型。但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不枉我们忙活了小半年，总算看到了些成效。”白松水停下来，忽然道：“霞月，给阵起个名字吧。”

红日西斜，细碎夕阳透过叶隙，照在白松水脸上，太亮了，有些刺眼，让人看不清细节，只能瞧见模糊轮廓，身后枫林茂密，大片大片的红在金色下渲染开来，像盛放的繁花。

“万树繁花。”

“万树繁花？是个好名字。”

“对，很美。”

望霞月站在烈阳前，细细发丝随着微风，扬上去，又飘下来，少女脸上是淡淡粉色，光穿过浅绿色裙摆，照到白松水脚下。

白松水扬起嘴角。

“对，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