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他想明白了。
他站在无稽山上,看着束起长发的盛华手执长剑,已无修为的邱英筑起结界,众仙神齐聚歃血为誓。
他爱三界众生,爱世间万物,爱游青碧口中枯荣自在的浩瀚天地。他躲不开,逃不掉,他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带着游青碧离开。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事情要做。
江月蘅飞回酆都山,交代药婆诸事,命她遣散各殿神官。
他心性凉薄,对他们从未有过宽待,如今也只能这样护着他们。
酆都山上的无义草还未开花,不过看起来长得极好,若是开花,定是火红一片。
冥府一切井然有序,药婆许久未见游青碧,顾不得规矩,抱着她如老母亲一般端详一阵。连谢必安和范无咎白得吓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游青碧回到幽冥殿,将一直随身携带的包裹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山村市集买的蒲叶蚱蜢。
路上捡的皂角种子。
溪流边淘到的小鱼模样的石头。
老牧民画的咧嘴笑的她和江月蘅。
她又看了看那幅画,这样一看,江月蘅的嘴画得真大呀。
游青碧笑出了声,合上画,将它们放进柜子里,她紧拧着眉头,见江月蘅进来,颇为惊讶,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月蘅道:“几只出逃的妖兽而已,暂时还不需要我出面。”
游青碧脸上仍然满是担心,江月蘅用指腹轻抚她皱紧的眉头,笑着问:“怎么了?”
游青碧总觉得哪里不对。
江月蘅坐在游青碧身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脸凑了过来,鼻尖在她额头摩挲着。
江月蘅与她亲密的每一次,她的心都会随着江月蘅紊乱的呼吸乱跳着,只是今日江月蘅环抱着自己的双手略有些用力,耳旁的气息也有些沉重。
有什么地方不对。
“殿下……”游青碧刚要开口,江月蘅的唇便覆了上来。
在游青碧以为他会继续这个吻时,江月蘅突然抬起了头,取了桌上的酒,仰头饮了一口,再一把将游青碧拉了过来,继续刚才那个吻。
游青碧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覆在江月蘅的胸前,沁沁的酒水顺着唇齿钻入,直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江月蘅这才放开了自己。
游青碧大口喘着气,抬着头刚要埋怨他弄湿自己的衣裳,突然神思恍惚,视野越发模糊起来。
顷刻之间,天地倾倒旋转。
“殿下……你,你做了什么……”
江月蘅看着眼前努力想要说话的游青碧,她一双眸子由疑惑不解渐渐转为茫然。
他将游青碧揽入怀中,望着空荡的幽冥殿,竭力去平复自己内心翻涌出来的哀伤。
他用忘川水将关于自己的记忆一点一点从她的脑海里抽离出来。
游青碧很快便失去了知觉,靠在江月蘅胸前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沉沉睡去。
江月蘅紧紧抱着游青碧,双唇紧闭,眼神麻木呆滞,用了很长的时间他才缓过神来。
他将游青碧拦腰抱起,刚走出幽冥殿,便看见赫图和一众鬼差神官站在殿前等着自己。
赫图上前一步跪下,而后,谢必安和范无救跟着跪下,身后鬼差判官紧随其后,陆续也都跪了下来。
赫图对江月蘅道:“如今巨灵乱世,凡界落难,还请殿下允许我们出去迎战。”
江月蘅道:“我说过了,你们自行离开。”
范无救又道:“殿下,这里站着的皆是昔日武将,骁勇善战。因罪入府,身负罪孽,想博一个赎罪的机会,除去这一身污名。”
江月蘅一眼望去,他们各个脸上皆是不惧死的坚定从容。
此番,他们已经做好了赴汤蹈火的准备,而如今,也真的需要他们共同抗敌。
“赫图听令,你即刻带他们去月栖上神处听他调遣,我随后与你们会合。”
赫图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时额头已淤青一片:“能与众神一同克敌,不枉此生,虽死犹荣。赫图……先行拜别殿下。”
江月蘅目送赫图一行离开,看着怀中沉睡的游青碧,朝着无稽山御风而去。
邱英疾步进来,见江月蘅将游青碧轻轻放到了床上,亲吻了她的额头,抬头对自己道:“我把她交给你了,无稽山一旦被攻破,你就要带着她离开。”
江月蘅一身甲胄,面色如铁,看向游青碧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和诀别。
“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吗?”邱英从未见过江月蘅如此神情,知三界大概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却依然想要从江月蘅口确定。
“积冷、普乔、陆棋战死,双全神尊杳无音信……”
江月蘅越说,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
邱英一把拉住了江月蘅的衣袖,声音微微颤动:“你九死一生以元神护她的命,为什么不带着她躲得远远的?如今你这般肉身,如何能去迎战?”
“我现在仍是冥界主司,便也要护三界平安。”
“那她呢?”邱英问。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会太伤心。”
“你让她喝了忘川水?”邱英颤声道:“你这样和舍弃她有什么区别?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再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