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不是他的错啊,他为什么要道歉?
“于渊”觉得他大概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抱歉,“老师如果,睡得没那么早的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十点以后,和我说些话吧。”
于渊当然同意了,反正,他大多时候都被疼痛折磨得难以入眠,和“于渊”说说话还能解决一些问题。
“要和你讲讲你以前的事吗……忘记了很多吧?”
“都可以”
是你的声音就可以。
“还记得什么呢……我先回房间。”于渊不打算在电脑桌前待太久,他始终认为躺在床上更适合回忆往昔。
“只记得战争,和一些仪式,一些会议……别的都不记得了。”
他闭上眼,说服黑暗只是因为自己闭上了眼,再睁眼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黑了。
“我连老师什么时候教过我都忘了,教过什么也忘了……以前你也只通过广播教我吗?”
于渊听着难免心酸。
但是还是得撒谎。
“当然不是,只是现在病了,不好和你接触。”
“你以前和我说,人类就是你唯一的信仰,你会为了人类未来的光辉奉上一生……你或许已经做到了,至少做到了一半。”
“于渊”听着,觉得奇怪。
“我已经不记得了,”他说,“现在的我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信仰,我对这个宇宙都很陌生……但既然这是我曾经的信仰,我应该会坚持下去的。”
于渊沉默了一会,他现在觉得自己真的是帮凶,甚至是主谋。
他不得不把自己的信仰也强加于“于渊”的身上。
就算是为了人类联盟,也无法否认这个项目对“于渊”的残忍,以及不人道。
他理解“于渊”,他的记忆里的确对这个宇宙都很陌生,却要莫名其妙背负上“曾经的自己”的信仰和责任……
的确会觉得很奇怪。
人类对克隆技术应用的长期封禁不是没有道理的,克隆人也是人,拥有血肉,骨骼,思想和灵魂,但他从诞生起就不会被看作一个独立的人,他的独立人格对创造他的人来说毫无意义,他只被当做一个工具
公元时期颁布的禁令一直都没有更改,甚至处罚力度日趋严重,至少到目前为止,“于渊”是已知世界上唯一的克隆人,
所以“于渊”的痛苦是没有先例的,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对待这样的存在,那群政客大概拿他当做战争机器,当做一枚在自己死后就相当好控制的棋子……可自己呢?自己该怎么对待他?
该怎么对待他的茫然,他的无措,该怎么对待他对“过往”的不解,该怎么对待他的未来……该怎么对待这个,和曾经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似乎出于愧疚,于渊几乎是真的在把他当做曾经的自己养,就像历尽苦痛后在行将就木时回头,给曾经年少懵懂却康健的自己指点迷津。又好像把他当做了一个后生,不忍他吃太多自己曾经受过的苦,想把他养的好一些再好一些,就好像想看看如果曾经的自己被好好对待会长成什么样。希望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又怕强加于他身上的未来囚住了他……
于渊在努力做一个好老师,他希望“于渊”知道全部后不要太过于怨恨自己……或许怨恨自己也好,只要不因此恨上人类就好。
不然,那才是真的功亏一篑。
“没事……我给你讲讲别的事吧。”于渊不愿意再去想,如果他怨恨人类,或许是比异种更可怕的事。
于渊编了一个故事,说自己原来是军校的老师,在“于渊”被选入军事特训部后做他的专属指导员……
从第三视角给“于渊“讲了很多他在军校的事,提到他从未与学年总积分第一失之交臂,提到他永远压勃涅夫一头,那个斯拉夫人有多不服气,提到他收到情书不少,却没谈过一次恋爱……
于渊很明显的感知到萧浔对“于渊”的排斥,所以他刻意把和萧浔有关的事都省略了。
“于渊”总有回应,只不过都很简短,一两个字,到后来回应越来越弱。
或许是校园里实在没什么太过于激动人心的事可讲,基本都是鸡毛蒜皮,于渊话说的轻,语速也慢,听来仿佛小桥流水潺潺……“于渊”从来没有睡得这样快,这样安心。
大概二十分钟,他的回应声几乎听不见,于渊在轻轻唤了两声后确定他睡着了不会再被黑暗困扰后自己也躺下了,不再担心自己的咳声会吵醒“于渊”。
难得睡得轻松。
但到半夜于渊还是醒了,还是会咳醒,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没有确认过“于渊”的精神核心状态和精神磁场稳定性。趁他睡着精神磁场最放松的时候,他决定建立一个暂时共鸣。
当他进入“于渊”的精神磁场时第一反应就是,空。
与自己精神磁场里下雪的海面不同,“于渊”的精神磁场很空,几乎什么都没有,唯有一轮小小弯弯的月亮,还有寥寥几根断木,被一刻不停的狂风席卷着四处磕碰。
连中央的精神核心,都是暴戾不安的暗红色光球,没有任何其它的形态,就是初始的光球。或许是因为长期在应睡眠的时间处于恐惧状态,也或许是因为长期的封闭和对世界的迷茫与对未知的不安……
总之他的精神状态不容乐观,这一个星期,至少得让他的核心稳定下来……先从让他睡好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