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珠站在外面,看到陆姝与李铃央,便走过来。
“殿下,太后娘娘知道您会来,特地让我在这里等您。”
陆姝神色有些着急:“既然如此,快带我去见母后。”
秀珠行礼:“自然,不过李小姐就不用去了,太后娘娘说了,这件事情您做的很好,让我领着您去府库领赏。”
李铃央一愣:“什么事?”
秀珠看向陆姝,又看向李铃央:“此事,秀珠不好多嘴,不过太后娘娘说,多亏您,她才没有失去自己的女儿。”
李铃央怔愣,很明显,太后说的是陆姝和凌怀川的事情。
这件事,她确实打算过要去告密,但最终却没去,她不会失忆,唯一的可能就是太后栽赃。
她猛地看向陆姝,陆姝却没有看她,似乎丝毫不在意一般。
“带我去见母后。”
“姝儿姐。”李铃央想解释一句,怕陆姝误会她,陆姝转过身,朝她笑着:“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嗯。”李铃央顿了一下才应,她眼中闪着泪光,没再说别的,只站着看陆姝跟着侍女往太后寝殿而去。
“秀珠姑姑不必在这里盯着我,我会在这里等姝儿姐姐,至于领赏,我没做的事情,不用赏。”
秀珠没废话,福身后便转身离开。
陆姝跟着侍女匆忙走进去,太后此时正躺在卧榻上,闭着眼睛享受着侍女给她按揉太阳穴。
她的脚边跪着几个身着轻纱的男子,正抢着给她按揉脚部。
听到陆姝的脚步声,太后摆手,身边的人尽皆退散,等到陆姝站到她面前,她才缓慢睁开自己的眼睛。
一见到陆姝的穿着,她便皱起眉头,毫不客气的斥责:“你是我靖朝的公主,怎么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母后。”陆姝看向太后,随后撩起下摆,恭恭敬敬下拜:“我此来,只为一件事情。”
“怀川与我私逃,就算有错,也有我的一份,还请母后轻饶怀川,放他一条生路,姝儿自知罪孽深重,愿此生常伴青灯古佛,替己赎罪,与他此生不相见。”
太后依旧靠在软榻上,语气不太好:“你这么说,若是让人听见,还以为是母后逼你。”
“你是我靖朝的公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要有个数,堂堂皇家公主,与一个男子私奔,若是传出去,我皇家的面子往哪里放?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皇家?”
“母后拦住你们,是为了靖朝考虑,不是为了母后一己之私,当年你嫁给西北王时,母后就和你说过,你是公主,是靖朝的公主,享受天下的朝奉,便该负担天下的责任,你没有儿女私情,也不该有。”
太后垂眸,神色冷淡,似乎面前跪着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尊任她摆布的泥偶。
“凌怀川私自拐挟公主,罪不容诛,你不必求情了。”
“母后。”陆姝看向太后,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直视太后,不带任何的情绪,甚至连尊敬都没有。
“杀凌怀川,究竟是为了天下人,还是为了您自己?”
“我与怀川本就情投意合,若不是您,我又何必远嫁。”
“是您怕我嫁给他,会成为凌家的人,成为渊弟的人,无法帮助您夺得大位。”
陆姝面色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太后神色却变得凌厉起来,她猛地坐起来,冷着脸看着陆姝。
“我用婚约,换来西北军权,助母后拿到了想要的。”
“兔死狗烹,您拿到了想要的,便将我扔在了西北,如今又有野兔,便又想那我做些人情。”
“母后做这些,到底是因为我是公主,还是因为,我是您的女儿。”
“可我是您的女儿,不是您的木偶。”
“您就不怕我与您反目,反教蒙家投靠渊弟?蒙家素来中立,但蒙老太爷的门生,多在军中,若是蒙家心属渊弟,军权在握,朝臣拥趸,您几时能垂帘?”
“怕是此生都做不到了,毕竟当年父皇最属意的皇帝,本就是他。”
陆姝一句话比一句话更似惊雷,太后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平静,她紧紧抓着踏上的垫子,盯着陆姝,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姝儿,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从您逼我嫁给西北王之时,我就疯了。”
“母后,这么多年了,多少的恨意都已经磨平,我为您拉拢西北王,为您安抚西北军,这么多年,您却依旧不把我当作您的女儿。”
“您若是如何恨我,当初又为何要生下我?”
“若是我真是您的女儿,您为何,不肯放过我。”
陆姝字字泣血,说到最后,已然泪痕满面,这些年的委屈与痛苦麻木,她从未向任何人说起,哪怕是当初回到京城,太后问她,她也只说一句还好。
可那些日日夜夜,那些风霜麻木,让她早就成了一个没了灵魂的木偶。
太后盯着陆姝,看着她,眼中出现的却是幼年的陆姝,是蹒跚学步,在宫女护佑下朝她跌跌撞撞跑来的陆姝。
陆姝,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她也曾对她有满心的温柔爱意,可是这温柔的爱意不过是闲暇时光照在榻上的阳光,只能给人一时的愉悦和幻觉,等太阳落山,幻觉就会消失。
她从进宫,追求的,就不是儿女温情。
她要得,是那个位置,是权势,是无人能及的权力。
所以,她牺牲了陆姝,可她并不觉得后悔,也不觉得有什么歉疚,然而今天晚上,她看着陆姝。
十一年前那个大婚前夕与她哭诉不愿意嫁人,与她怄气不愿意理她的女儿,与现在的陆姝重叠。
“哀家曾教过你,爱情,不过须臾之物。”
“你怎么就不懂呢。”
太后抬头看向华丽的藻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是公主,是我靖朝的公主,你要的,不应该是这些。”
“可哀家知道,你要得只是这些。”
“蒙霖,不够好吗?哀家看得出来,他很爱你,不比凌怀川少。”
陆姝没说话,她闭上眼睛,声音冷淡:“你与李铃央留在宫中一晚,让兰若拿着令牌去放了凌怀川吧。”
她还是不想让陆姝与凌怀川见面。
陆姝叩首,随后起身。
她缓慢转身离开,没说一句话,等人离开,太后才低下头,抬手擦掉眼角一滴泪,眼中翻滚的情绪,逐渐变得平淡。
她最讨厌无用的情绪,最厌恨牵绊自己的情绪,可也许是年纪大了,她越来越容易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