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彦则发了疯地策马,他知道回长安的大路仅有那么一条,途中还有驿站,钟少韫不会走多远。路上狂风迎面扑来,冻得他浑身疼,他不在乎,反而嫌那马跑得太慢。
他怕来不及,他像是在追逐着年幼时飞走的那只麻雀,外面很危险……
出征前钟少韫来找他也是如此策马的么?也是这么患得患失、绝望么?卢彦则眼角竟然出现了一滴泪花,不过很快就消散在风里,他耳畔除了哒哒马蹄声就是风声,剩下的他都不管不顾了。
最终他在路边看见一辆车轮陷入泥土的马车,上面下来两个人,一个钟少韫,另一个高君遂,其中高君遂还抱着钟少韫的肩膀,颇为狎昵。
卢彦则当场暴怒,勒马回过身,马鸣声响遏行云,他手持马鞭踩着马镫疾步走来,在高君遂的注视下,一把将钟少韫拽了过来,并在情敌想要纠缠的时候,来了个窝心脚。
他不需要对高君遂客气,若说之前还想玉成二人的话,那么现在只剩下了排斥、敌意,因为这是觊觎钟少韫的人。更何况,听卢英时说,高君遂似乎出言不逊,伤了钟少韫的心。
冲这点,此人也不算什么好人。
高君遂后退数步捂着胸膛,卢彦则用了十足十的脚力,踹人很疼,肋骨像是断了,“卢彦则……”高君遂咳嗽数声,腔子里像是有血。
“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我就不送了。”卢彦则准备拉钟少韫回去,却见钟少韫顿在原地。
“哈哈,卢彦则,你能给少韫什么?你给他带来的只有旁人无休止的谩骂和偏见,你身边的人可曾有一个看得上他?谁不是拿他消遣?”
卢彦则冷笑,“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我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自身难保的蠢货就别一门心思托大。”卢彦则嘴角上挑,“滚吧。”
钟少韫不知该往哪儿去,卢彦则见钟少韫迟迟未动,“跟我走。”
“卢公说的……很对。”钟少韫像是栽在地上,久久未动,双眼呆滞,“我想我确实是在痴心妄想,彦则,你因为我已经和长公主……”
“我爹自己都没活明白!”卢彦则怒吼甚至不想听完钟少韫的话,“你走不走?不走我扛你回去!”
说罢,他直接把钟少韫扛在肩上,走到骏马前,将钟少韫放上马,而后自己也上去。
钟少韫就这么困在了他臂弯之间,厚实的臂膀,阻挡了四周的风风雨雨,似乎没有任何威胁能进来。他一夹马腹,在一声悠长的嘶鸣中,马蹄双脚离地,吓了钟少韫一跳,马上喊了一声,死死抓住卢彦则的手臂不敢松开。
“你不会骑马?”
钟少韫没答话。
“那之前你不是策马来找我的么?很好钟少韫,你找我一次,我找你一次,我们扯平了,而你……”卢彦则在疾驰的马上驾轻就熟地腾出一只手攥紧了钟少韫的腰,“也别想走了。”
营帐里,卢臻看到儿子和钟少韫并肩而立,钟少韫想挣脱卢彦则的手,却怎样都挣不脱。
和卢彦则眼光坚定不同,钟少韫目光躲闪,不敢看卢臻。
卢臻气得脸色铁青,让奴仆给高君遂带话,看来卢彦则是铁了心,高君遂在反而不太好,不如先回去,过几日软磨硬泡,大不了拿父亲地位施压,肯定能带走钟少韫。
所以高君遂没必要等。
“父亲远道而来,多少也休息会儿,明天再走。”卢彦则握得钟少韫骨头疼,几乎要留下手印,不让钟少韫有一点儿离开的可能。
“你要为了一个琵琶伎跟我对抗?”
“是父亲要为了他让你我不愉快。”卢彦则反唇相讥,“反正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已经够多了,多这一件也无所谓,我照样是卢家子,为了大周为了卢氏南征北战,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和他在一起,没有别人,仅此而已。”
此时此刻真如在梦中一样,平素看不起自己的卢彦则竟然如此坚定选择了自己,钟少韫不敢相信。他什么都由着卢彦则,因为他害怕那点儿喜欢能随时失去,也明白卢彦则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君子轨范——要对那夜的疯狂负责。
所以卢臻给他退路,为什么不退呢?要等到卢彦则移情别恋,或者幡然醒悟的时候,被人厌弃无处可归么?
钟少韫也有点云里雾里了。
“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卢臻反反复复强调,“反正我不同意,你必须要成家。”
“阿韫,你先去外面,我们说会儿话。”卢彦则低声说道。
钟少韫适时退了出去。
卢彦则跪在地上,“爹,我知道您一直想掌控我,包括娘也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扮演听话的儿子,扮演了二十多年。主持家务,与人往来,我没让你们操心过。可我并非草木,家里发生的大小事我不可能没感觉。我也不会一直都像你想象的那样,遵规守矩,分毫不爽。”
卢臻依旧板着张脸。
“况且我不认为我犯了错,也不觉得自己拎不清轻重,我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以前我从来都不敢暴露自己的喜欢,因为那是软肋,会被人抓住把柄,就这么无欲无求地活着,满心想的都是卢家和大周。可后来我发现,这么做反而更糟,因为那个人可能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反而会离我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