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卑劣无耻,看不起贱籍出身之人,你们比我高尚,但你敢说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吗?!你温十六倒是清高,却和萧遥情意绵绵,你知道昨晚搜捕你的金吾卫一路跑了多远么?只怕陛下早已明白,萧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温十六,你要怎么办呢?”高君遂露出了隐藏已久的獠牙,与昨日的唯唯诺诺截然不同。
温兰殊明了,这就是高君遂最实际的一面。
行卷写文为的是科考路畅通,为此需要拜谒名流,温兰殊就是他的人选。他有个不在意科考成功与否只想着将外甥培养为能吏的叔叔,对温兰殊一类的清流文人,应该是嗤之以鼻的。
尤其是明白,自己所作所为永远无法与温兰殊归为一类甚至被温兰殊反唇相讥,自然会消弭所有的幻想,凶相毕露。
卢英时第一个忍不住,拔刀就冲上前来,“哪里来的狗一直叫?”
温兰殊竖起掌刀,“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何老,送客。”
卢英时对着高君遂远走的背影啐了一口,“我加上红线,应该能把他揍得满地爬……不对,应该说,我一个就够了!我之前还觉得他比卢彦则好些,现在想想真是看走眼了,卢彦则从不说自己是君子,这厮整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十六叔,少韫那边怎么办啊。”
温兰殊又坐到胡床上,最近的事儿真复杂啊。
“我不便出面,御史台的手伸不到太学去。教谕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大理寺都不会在意,可就是这种人,作恶起来让人防不住。我有个法子……反正这个教谕必须得受到惩罚,少韫是一个,不知道以前受到他毒手的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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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温兰殊和谢藻闲来无事宴饮,他俩鬼鬼祟祟打听到了国子监祭酒这几日刚好过生日,府上请了乐坊的班子去。谢藻灵光一闪,“这祭酒是不是挺喜欢听曲儿来着?”
温兰殊手里有一沓乐谱,“是啊,我刚好填了几首曲儿,谢主簿精通此道,要不给我检查一下韵脚?”
谢藻闷了口酒,“别介啊温侍御,你自小读韵书,怎么可能写不好呢?”
“唔……这次不是文人风雅,是民生多艰。”温兰殊递给谢藻,二人就着明儿看了起来。
看了半天,谢藻扭过头来,捻了捻胡子,“你这可真是潸然泣下,闻者落泪啊。这是谁家的姑娘被非礼了?真是够恶心的,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事儿没做多少,耀武扬威倒是很有一套!”
“咳,我不方便说。”温兰殊指着文字,“你看有需要改的吗?”
谢藻细细看了遍,这是一首五言长诗。
吾本太学子,秉烛夜谈言。奈何生丽质,徒以色见怜。君子重有道,才德应居先。不意微贱躯,获此戚施涎!……
“浑然天成,质朴似汉乐府和古诗十九首,字字读来都是血泪,只有铁石心肠之人才不会被打动。”谢藻竖起大拇指,“最近陛下要我填几首曲子,你要不帮我填一下?这么厉害,文坛圣手啊。”
温兰殊哭笑不得,“你别打岔……没问题我就给人了啊。”
“再改就是画蛇添足了。”谢藻连连点头,“其实这种唱的小曲儿,就是朴实点儿好,有些人用那么多词藻,反倒是得不偿失,唱起来诘屈聱牙的,我都不稀得听,关键是还有人爱听,说我们不爱听的就是睁眼瞎,你说这到哪儿说理去?我就喜欢这敞亮的!”
温兰殊心满意足,跟谢藻吃完饭后,就托红线把稿子给了龟兹班子里的几个女子,让红线明日混进去,以防万一,如果没有成功,就回来喊他,他会让班子里的所有人全身而退。
红线成功送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块儿蜜饯,“那几个姐姐都是好人,我说我想吃梅子,她们塞给我一大包,我在路上吃起来没忍住,只剩下这两个了。”
温兰殊:“……”
“不过没关系郎君,我知道这梅子怎么做了!”红线擦去嘴边的糖霜,瞑目回想,“过几天我就能给你做一盘一模一样的。”
红线说罢就跑去自己的房间捣鼓了,温兰殊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也在堂下泡脚,身后脚步声响起,回头看,原来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的钟少韫。
钟少韫憔悴了不少,卢英时跟在他身后哒哒跑来,“十六叔,我和少韫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温兰殊放下手中的书卷,心想这俩人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卢彦则在外面带兵,肯定是回不来了,我想带少韫去找他,刚好我跟温学士也说了,最近家中有事会有几日不去,功课肯定都是会补上的,这个你们放心。”卢英时蹲在温兰殊一边,“少韫武功不好,我怕有个闪失,我在少韫身边肯定能保护好他。”
钟少韫眸光淡然,唇色苍白,恍若大病初愈,对着温兰殊躬身一拜,“多谢温侍御对我的关照,我确实也想出去走走。”
温兰殊想了会儿,无奈之下,“我肯定不会不让你们去的啊。两个人够吗?要不我让红线也去?哎,就是你们一走,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了啊。”
卢英时抿了抿嘴,跟钟少韫对视,他俩这时候达成了共识。
那就是温兰殊绝对不可能独身一人的……甚至他们走了,某人来去自如就更方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