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殊抱着双臂站在最前面,谢藻戳了戳他,“温侍御,敲一个?”
“没钱。你忘了我的清籁天成怎么拿的?”温兰殊白了他一眼。
“我想试试看。”温秀川跃跃欲试,“希望佛祖保佑我考上进士或明经,我宁愿做县尉我也不要当这劳什子学士了,整天和一群半大小子打交道,好难伺候,还没什么前途……”
温秀川迈出去半步,温兰殊马上扯着他的衣角,“回来!”
“干嘛!哥你自己考上了,也得看看我们这种没考上的啊!考不上我要死了,我不想经商,我没那脑子,我就要考,考到三十五,我就要!”
“佛度有钱人,你是吗,你就打肿脸充胖子?回来!”温兰殊硬生生把对方拉了回来。
“也可以是,你跟我来一局樗蒲,我就成有钱人了!”忽然,温秀川福至心灵,“对啊,我教什么学生,干脆去赌坊坐庄……”
温兰殊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我告诉你爹去。”
“好好好当我没说,我就瞎说。”温秀川老实了,这会儿人群中已经有几个富商前去敲钟,颇为骄傲地记下了自己的名字,一下两下,有的直接敲了几十下,温氏兄弟和谢藻不得不惊叹,有钱人一掷千金,是真的凶残啊。
温兰殊接触过不少权贵,深知权贵和富商的区别。权贵大多要充面子,注意修养,至于富商嘛,那是真恨不得用钱砸死你。而且其中很多人,还真信佛,所以他才联合李昇,给不需要修缮的大慈恩寺来了这么一出,大家三七分成,皇帝拿七去养军队,你拿三富自己腰包。
虽说佛门清净,但是吧,只要是人,就没啥好清净的。谁不吃饭呢,谁不想吃更好活更好呢,僧人不用交田税,你给点儿保护费不过分吧?寺院的产业,有时候比世家的还多,收点儿真的不过分。
因此温兰殊不可能真的看温秀川傻了吧唧把自己的钱砸进去。
温兰殊在这边观察着,李昇则登上了高处的藏经阁,俯瞰着人群和争先恐后的商贩。“我想着,以后要不迎一次佛骨吧,打开地宫,僧人不是很看重这个嘛。”他双手撑着窗沿,两侧幽木深深,鸟雀嘤嘤,一排排的经书和经变画,无端让人心里安宁。
人间不是净土,有人就有利益,就有人逐利。
聂松没敢回答。
“卢彦则那边一切都好吧?我挺放心他的。虽说他们卢家祖上颇有反骨,”李昇笑了笑,“不过卢彦则倒是一个可用之才,不为别的,卢家是他身上的荣耀,就算是死,他也得拼死护着。”
“是,大军正在去往陇西的路上,他也有按时传递消息回来。”聂松很讶异,因为李昇满打满算,才十八岁而已,可是却对人性有着这么多认识,所以能利用温行和韩粲分庭抗礼,又不惮执掌兵权的权从熙,将其引入政事堂,导致整个大周看起来,好像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如果忽略各地割据的节度使的话。
“我本想让公主和小殊在一起,现在看来……我受不了,受不了他旁边有别人。”李昇握紧拳头,“我一想到他吝啬对我笑,却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我就难受。”
聂松:“……”
“明日和卢臻商量下,长公主独身至今,我倒是有意撮合,看卢臻什么态度。”
李昇回头看了眼墙上的经变画,那是鹿王本生图。传说佛陀在降生之前,曾经化作各种仁禽义兽,积德行善,九色鹿就是其中之一。九色鹿救了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可是却被这人反咬一口,壁画以红色为底,苍莽云气中,白鹿降临其间,倾其所有去行善,白得纯粹,不容玷污。
李昇觉得这幅画是在嘲讽他。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那头鹿都不会因为他而变得卑鄙无耻,自始至终卑鄙无耻的只有他一个罢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最后明堂之上孤家寡人,把唯一一个心底里对他好的也辜负了,死后……一定下地狱吧?
他遥望,如同信徒望着须弥山的光芒,他和温兰殊隔了不过一个大雄宝殿,却好像隔着三十三天,俯视的姿态下是一颗仰望的心。
他仰望着三十三天中须弥山上的善见城,那是他这辈子也无法踏足的地方。
李昇思绪原本飘得漫无边际,忽然下面出现一阵骚动,他低头一看,原是一个同样身着白衣的醉鬼,来到知客僧面前,被人劝出去还不死心,颠颠巍巍上钟楼去了。
紧接着,钟声响起,自远至近,澄澈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