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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獭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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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渭南。

在探查权从熙之前,温兰殊打算靠着这根旌节先把渭南的事儿了了。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佛寺在今日会举办水陆道场。据说目连之母因为贪婪被罚转生畜生道,目连为救母亲,自愿供养群僧,从此佛门就有了盂兰盆会的传统。

梵唱自大雄宝殿传来,那是《佛说盂兰盆经》,温兰殊也跟在一旁,默不作声。渭南县的寺庙比长安小很多,规模比之长安也小不少,须弥山的画像更是粗糙,跟顾子岚的画没法比。不过那粉刷的颜料倒也不失虔诚,正中央的释迦慈悲目轻敛,垂眸看世人。

罗汉和菩萨裙裾飘飞,璎珞丝绦被墨线勾勒,打底的祥云和彼岸净土,以及周围空灵的梵吟能让他的心稍微安定下来。他闭上眼,想象自己进入无色天,没有身形也没有思想,什么也不是。

雨停了三天,寺庙内香客瞬间如云,不少人出资供给僧人,成担的蔬果堆积在庭前。他们有人是为了超度已死的亲人,有人是为了赎罪恶。僧人会根据他们的情况,给他们河灯,并用柳枝蘸水往上面一洒,权当是开过光。

温兰殊走出大殿,负责丈量的官吏已经先他一步出发了,与官吏住在驿馆不同,他在寺院落脚,就这么住了几天,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僧人应付完几个香客,回身朝温兰殊双手合十,“多谢施主供养诸僧,此乃大功德之举。”

温兰殊面容沉静,“积德行善么。”

僧人从袖中掏了枚护身符,“这个护身符就送给施主吧,它能保佑你平安。”

温兰殊接过去后颔首一笑,他该去田埂里了,该切实看看这片土地是什么样子。也许只有忙起来,他才能忘记那天疯狂的一切。

他去县城外受灾较严重的地方,踩着一脚淤泥,有些地方已经尽数被淹没无法再耕种,洪水携带的泥沙此刻泛着一股腥味儿,在阳光炙烤下暖烘烘得让人恶心。原本荠麦青青,此刻千里赤地,一年的收成荡然无存,疫病又蔓延开来。

别说米了,命都要没了。

对此,温兰殊先是找了一伙人来搭凉棚治病施粥,又开了渭南仓,渭南令气急败坏,因为如此一来渭南仓答应给朝廷效节军的供给就应付不上了。

农民吃不饱和军士吃不饱谁更恐怖?

温兰殊有理有据,那你是想把百姓逼成流民军么?

总要给御史三分薄面,渭南令张敏求忍气吞声,心道这下彻底完蛋,温兰殊是个死较真的,一查到底,全家玩儿完。

温兰殊没有兴趣和他多说,秉公办事,自己则在城外的凉棚下处理钟少韫的状书。钟少韫现在行踪不明,状书也仅仅作为一面之词,但是上面具体的事情和渭南令有关,就不得不注意了。

一排长长的凉棚下,横七竖八躺了不少病人,佛寺里的医僧和民间的医师都来此义诊,温兰殊见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就翻着卷宗在一旁处理。

聂柯在他身后,“主子,你怎么不去府衙啊,这地儿多病多灾的,伤了贵体怎么是好。”

“都是肉体凡胎,何来贵体之说?”温兰殊濡湿笔墨,斜靠着墙根,那身绯袍在一众灰布邋遢衣衫里脱颖而出,光鲜亮丽,这会儿也着了泥灰,聂柯有点心疼,绫布料子直接坐在地上,被石头划破了可怎么办?

温兰殊却好像没有感觉,看文书看久了,眼睛酸痛,停下来揉揉眼,这会儿有好几个小孩在暗处等待已久,于酒旗下弹出小脑袋瓜,窃窃私语。等温兰殊注意到后,就蹦蹦跳跳走过来,手里捧着草扎的小兔子、蚱蜢和柳树编的发圈,不待他反应过来,塞到他手里又戴在他头上。

最后面的小孩,双手捧了个饼子,那双手洗的干干净净,胳膊却没好好洗,跟小兔子一样都有泥点子,“哥哥,吃!”

温兰殊伸手接过,柳树圈还耷拉着露水,划过他的眼睫毛。他竟是难得地笑了一下,尝了一口饼子,“很好吃,谢谢啊。”

小孩纷纷看了对方一眼,笑得合不拢嘴,“哥哥你不开心么?”

他这几天确实心情低落,“是有点,不过现在好多了。”

“哥哥要多笑啊!”比较胆大的那个孩子忽然道,“你人这么好,我们都很喜欢你,你这样的好人,就该开心一点嘛!”

温兰殊怔然,至少他还能做点事,至少还有人需要他不是么?他爱怜地摸了摸其中一个小孩的脸,“好啦,去玩吧。小孩子,就该无忧无虑的。”

于是小孩又一哄而散,聂柯在一旁倒茶喝茶,竟也是看不懂了,“我说主子,你把陛下给你的御膳都分给佛寺,又逼着渭南仓开仓放粮,这么做你就不怕会被说?”

“五谷从地里长出来,他们种的粮食,他们为何吃不得?即便是御膳,也是从一粒粟播种而来的。”温兰殊低头,不再说话。

“可你吃得也太少了,只吃那点儿米汤,够填饱肚子么?这么多田亩数,你光是算也要算晕了。诶,我好像昨晚起夜的时候看到你屋顶上有人,然后往你门前放了点儿什么。”聂柯好奇问,“他是谁啊?你认得吗?”

“……跟你无关。”

接下来聂柯的碎碎念温兰殊都不放在心上了,光是各乡报上来的数,他就得先做一部分钩覆——也就是复核,最后再统计整个县有多少。除此之外,大理寺的案子也顺便办了,他还不知道钟少韫家到底在哪儿,只能等手头要紧事做完,再去核验钟少韫奏状是否属实。

草菅人命,逼良为娼……钟少韫状词中的姐姐阿皎原本是良家女子,因交税不及再加上父母双双离世,被迫卖身,但钟少韫读书又很有天赋,她用卖身的钱来供弟弟学习,弟弟也会来帮她填词度曲,发誓考上功名就一定要赎姐姐出来。

但是阿皎死了。

温兰殊看得眼泪潸然,钟少韫并没有因为阿皎的出身而嫌弃阿皎,这已经很难得了,偏老天无情,要夺走钟少韫唯一的念想。阿皎被张敏求看上,强行带走,然后送给了京兆尹窦德偃,而窦德偃一次宴请客人的时候,堂下因为阿皎起了争执,闹得一片狼藉,窦德偃为了平息怒火,直接手起刀落杀了阿皎,并表示不要因为一女子伤了和气。

钟少韫曾经上访京兆府一次,被打了出来,而后走投无路,去敲了登闻鼓。

温兰殊鼻子有点塞,手掌盖在眼睛上,沾到些许泪花。最近不知道是节气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是容易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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