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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季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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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温兰殊觉得不对,“那他告了谁?”

“张敏求,哦,韩相的拥趸,渭南县令。你也知道渭南那块儿比较复杂,有个渭南仓,掌握江淮转运过来的粮食,比较重要。这张敏求县令做久了,想往上走,前几天不是彻查田亩嘛,愣是敢报没有损失,胆儿真肥啊。”

温兰殊想起自己前几天看到的奏疏,确实如此。

“那然后呢,陛下信了?”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这几天睡大觉了……陛下一开始不信,秘密派御史去追查,结果还真是没有损失,这御史应该也是韩相的人,自个儿查自个儿。”

温兰殊摩拳擦掌,这韩粲,不让他们自己查自己,韩党倒是敢这么做,目前派去西川的探子还没回来,权从熙的平戎军滞留蜀地,谁知道会是怎样个结果。

“那钟少韫应该是走投无路了。”温兰殊叹了口气,心中已经有了盘算,“独孤逸群现在是大理寺卿,明年考课能升任入六部,看来,也要协助自己的老丈人,把事情压下去。”

“肯定有人指使。”谢藻斩钉截铁,“不然一个白衣书生,哪里来的胆子。只是那指使的人也着实可恶,拿一个学子当马前卒。”

“是啊,是谁指使呢……”温兰殊想了会儿,不知不觉谢藻的目光就看向了他。

温兰殊:“……”

不能因为我受益就怀疑我啊喂!

“渭南令这下捅篓子咯,逼反渭南百姓也没什么好处。”谢藻装作无事发生,目光不自觉移向别处,“韩相这段时间忙着压榨民力,不都是为陛下心血来潮的效节军嘛。”

温兰殊耸了耸肩,这话不假,皇帝只负责心血来潮,韩粲负责盘剥百姓。前些年韩粲还不是宰相的时候,镇守江宁,在江宁一带修筑了很多堡垒和军械。这江宁还有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建康,即是当年晋朝衣冠南渡的目的地,亦即六朝旧都。

彼时温行是拾遗,还上奏弹劾来着,说这么做折损江宁文气,部分先贤祠因此损毁,恐对当地百姓不利。因韩粲强征民力,江宁已然出现了流民四散“就食”的情况,扬州刺史出于无奈,并没有惩罚这些因饥饿和徭役逃出来的流民,反倒是号召佛寺供养并妥善安置,为此获得令名。

温兰殊知道,韩粲这么做,单纯就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要是长安真的陷落,半壁江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所以温兰殊对韩粲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确实不太喜欢韩粲过于汲汲营营,所作所为只为了获取更多钱财,可是转念一想,要练军队,就需要钱。

而官吏们无不觉得,钱必须要从百姓身上获取,还要打着“流年不利,秣马厉兵”的旗号,加征税收。

这样一来不更怪了?为了保护百姓,反倒是把更多的百姓由良民逼成了流民,上面的意思一旦到了下面就歪曲得不成样子。大周的百姓,但凡有口饭吃都不会流离失所,离开故土,不是因为他乡好,绝大多数原因是因为被逼无奈。

就像钟少韫,此人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敲登闻鼓,成为众矢之的?而且朱雀门的登闻鼓,早已不复二百年前的清明良时,如今敲来,颇有一种“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荒谬感。

温兰殊想不出对策,他弹琴,他百无一用,要不是这点儿身份,他估计就是权贵眼中的“穷措大”,酸腐书生。大家也只是看在他爹是个清高自许的文人才给他三分颜色罢了,要是温行真有个不测离开政事堂,失去宰相的名号,他就是最没用的书生。

匣中宝剑轰鸣,图南之志再难抑制。他可以独善其身,但是……

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甘的。

他想起《左传·昭公三年》里晏子和叔向关于“季世”,亦即末世的交谈。其实从小到大,温行都最大程度保障了他吃穿用度上的富裕,因此他与很多富家子或者世家子交往,都不会露怯。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以为,天下还是那个样子,和百年前没什么区别。你看,我还能吃饱,我的衣服还很多,从来不需要为生计操心。明日的天下会和昨日一样,照旧运转下去呀。

末世?谁说到末世了,周围不是还很好嘛。

直到长大看了很多,见微知著,一叶知秋。很多事情往往是有预兆的,比如月晕而风,础润而雨,这是百姓对于农事生产的预知。

那么文人对于国朝的未来也有预知。

“之前读《左传》,对里面一段话印象深刻。晏子和叔向敏锐感知到自己所在的公室行将就木,‘民闻公命,如逃寇仇。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君日不悛,以乐慆忧。’初读不以为意,现在看来句句是血。”温兰殊长吁短叹,今日格外悲观,“可惜咱们都没想过会这样,谁乐意听这种话,谁不是自欺欺人,极尽豪奢,享受一把管他洪水滔天。我听说,之前朱雀大街有泥泞,是哪位尚书来着,直接把自己压箱底的铜钱撒上去了。”

谢藻摆了摆手,“没想到啊少卿,你看起来整天乐呵呵的,说起这种话来还真是发人深省、振聋发聩。可惜,温相不结党,你们只能步步退让。你说说你,来太常寺几年了,怎么就还没看开呢?跟我一起度度曲子,弹琴鸣筝,不好嘛。”

“那我读书做什么。”温兰殊苦笑,他要真是对朝政不关心,就不会逮着人就问今天朝会说了什么了。

“哦,那你是期待自己再次被起用咯?”谢藻笑着点了点头,这人还真是和五年前一个样,没什么区别。

“玉韫椟中,待价而沽。”温兰殊不经意拨弄琴弦,一声低沉的琴音散播开来,泛弦之音久久回荡,“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也只能这样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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