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靖蛮子毫不知礼,京城外的一个破茶棚子也能包场!”
林氏家丁脸上一阵青红,“刷”地拔出了腰刀,指向了围观众人。
众人噤声,刀锋又对准了顾清澄。
“确实不知礼。”
顾清澄盯着眼前的刀锋默默道。
家丁见刀锋对顾清澄的恐吓没用,也不敢在北霖京城外动手,便收了刀刃,又招呼了两人上前,打算把顾清澄抬出去。
“天令书院考录,评的是君子六艺,你家小姐可知?”顾清澄将怀中短剑抱在怀里,只是平静道,“这礼科,劝你家小姐考录时别选了。”
“混账!”家丁脸上青筋暴起,“你等庸才,反倒教训起我家小姐来?”
几人围住顾清澄,准备把她抱起来扔出茶棚。
顾清澄被围在中间,虽无内力在身,倒也无畏。
她单纯觉得不值得一提罢了,即便她真被扔出去,也得把眼前的这口热茶喝完。
她阖上茶碗,语气里也带了厌倦:
“先来后到,是稚童皆知之礼。”
“而后有陆羽《茶经》,研茶事,重茶礼,烹茶候茶,皆需耐心。”
“我等先坐点茶,银钱已付,茶未饮毕,你家小姐便欲强占,此谓知礼?”
家丁们不懂,学生们却在心中拍手叫好,不由为这小娘子的学识赞叹了几分,但却也无力阻拦顾清澄将要被家丁扔出去的事实。
“庆奴,退下。”
鎏金小算盘响了起来,一旁等候的马车上,传来了清脆的女声。
众人眼光随叮当声看去,原是马车的车帘被侍从掀起,里面探出一个鹅蛋脸的少女,肌肤白嫩,红玛瑙耳坠晃得人眼花——正是南靖林氏的小姐艳书。
“庆奴,我林家是缺你饭吃了?连个茶座都抢不利索。”林艳书弯腰探身,侍从为她脚底递上小凳,她提着石榴裙,小心地踏过泥泞,走向茶棚来。
顾清澄的注意力完全在眼前的茶汤上,眼见茶汤终于不烫口了,她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吹开浮沫,就要喝上一口,暖暖肺腑。
“喂,你说的那《茶经》……”林艳书忽地伸手,挡住了顾清澄将要到口的茶碗,“算什么正统礼义,你可敢与我辩辩‘三礼’?”
顾清澄看着挡在眼前的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只得将茶碗放回桌上。
“林小姐,我想喝茶。”
她并不愿与之争论,只是这恼人的事儿如这下不完的雨般,阻拦她即将到口的热茶。
林艳书却先她一步,夺过茶碗抿了一口,皱眉呸在地上:“这破茶也值当喝?”
“庆奴,赔她十两银子。”林艳书整理裙摆,直接坐在顾清澄边上,“取我的山间翠来,再用带来的雪水冲与这位小娘子品品。”
顾清澄见茶水已无,城门口的人渐渐少了起来,反倒聚在茶棚边看热闹,便只收了茶水钱,准备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同你论礼!”林艳书却抓住顾清澄的衣角,朗声道,“我二哥说了,想要过天令考录,就要勤学好问。”
顾清澄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停下了动作,回答道:
“舒羽。”
林艳书默默记下名字,刚想与顾清澄大谈礼义,却听得周围有男学生议论:“想过天令考录,哈哈,又是一个勤学好问的女娃娃。”
“见多了,都是来争那书乐两科虚名的,拿个甲上回家,便能谋个好夫婿。”
“……”
“你们懂什么!”林艳书听到其他人的议论,忽地秀目圆睁,“庆奴,赶他们走,我要和舒羽姑娘论道!”
家丁领命,又拔出了长刀,向几个叫嚣得最狠的学子围了过去。
“小丫头是真不知礼啊,说真话却要赶人了!”男学生们见顾清澄未被家丁驱赶,反而壮了胆子,阴阳怪气地引用起了顾清澄评价林艳书的话。
“小姐,不如我们回车上去罢。”庆奴俯身道,“家主说了,姑娘家在外,还是少抛头露面。”
“可是我也付钱了!”林艳书忽地发作,“他们这样说我,就知礼了吗,舒姑娘,你也是来考录的是不是?”
林艳书突然找到了支撑点,再次抓住了顾清澄的衣襟,完全忘记了庆奴曾用刀指着顾清澄的鼻子。
家丁的刀已经快到了学子们的脖子上,林艳书却秀口一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引到了顾清澄的身上。
哎,茶没喝成,事也没少。
躲不掉了,顾清澄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所有人,沉默地拔出了刚打的短剑。
剑光一闪,映在林艳书的秀丽脸庞上,她顿时小脸煞白。
家丁的弯刀又指回了顾清澄,男学生们的叫嚣也停住了。
一时间双方都噤了声,没人想到这平平无奇的小娘子居然当众拔剑。
“我曾听闻,这山中有野兽,遇强便瑟瑟发抖,遇弱则张牙舞爪,诸君——可见过?”
她轻轻地弹了一下剑刃,剑身铮然作响。
“起初,林姑娘有家丁护卫,诸君让了,这是弱。”
“又闻林姑娘是女儿身,要考那天令书院,诸男儿自觉高人一等,这是强。”
“忽强忽弱,与那山中野兽有何异?”
谈笑间,把在场众人骂了一遍。
众人正要发作,她却看了看眼前的弯刀,笑着把手中剑刃架在了林艳书的脖子上。
四周抽起一片冷气,林艳书的眼底也泛出了泪花。
她环视四周,此刻无一人敢动,才轻声笑道。
“如今舒羽拔了剑,架在这林姑娘脖子上,林姑娘与诸君都怕了,怪哉,难道是舒羽最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