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藤山上比兰呈府要冷的多,顾暄翊裹着厚厚的大氅坐在窗前看雪,东卫端着药过来,厚重的苦味顿时侵蚀了整间屋子,顾暄翊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没等东卫说话,将药端起来喝了。
他最近好伺候的可怕,东卫看着喝的干净的药碗,欲言又止。
“别在这儿杵着,没事儿就出去。”顾暄翊嫌弃的让他别挡光,眼睛又看向窗外。
干枯的树杈被银装裹着,风一吹往下簌簌的扑腾着雪花,但这样的美景,也不至于看上一天吧!
东卫不知道外面的雪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左不过都是白茫茫一片。
他叹了口气,故作矜持的说道:“少爷,您说外面的雪这么好看,是不是该作一首诗?可惜我不会,少爷不如教教我吧。”
顾暄翊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说:“你被鬼上身了?”
东卫被骂反而松了口气,他笑嘻嘻的看着顾暄翊,说:“少爷做什么又骂我?我是真的想学点诗词歌赋呢。”
“诗词歌赋?幼儿启蒙的课业你都记下了吗?东卫,写三个字就犯困求饶的是谁?”顾暄翊没好气的看着他,很想把东卫的脑袋掰下来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叫人失智的玩意儿。
东卫有点心虚的缩缩脑袋,小声狡辩道:“我这不是看您日日坐着不说话哄您笑一笑么,少爷怎的说话还是这么难听。”
顾暄翊看他一眼,目光有点烦,东卫就跟没看见似的,依旧站在原地没话找话。
“少爷,”他缠着顾暄翊说话,问道:“林侍卫已经走了好些天了吧,您说他是不是把咱们都忘了。”
林枝莳,好久没有人跟顾暄翊提过这个名字了,他微微愣了神,想起林枝莳走的那天。
李祈以林枝莳为条件,顾暄翊不得不答应,只是送走一个不喜欢的下人就能换取杜府的大半基业,这是再合算不过的买卖,顾暄翊做好了准备要同林枝莳讲道理,理由立了好多个,但没想到一个也没用上。
林枝莳只是问他,“少爷需要我跟着李大人走吗?”
那语气好像是只要顾暄翊点了头,他就什么都可以做。
于是顾暄翊准备好的话就都憋了回去。
他在那一刻对自己产生了极度的厌恶。
如果可以,他宁愿林枝莳骂他一顿,或者打他几下,哪怕林枝莳露出欣喜的表情以庆祝终于可以远离顾暄翊这个难伺候的主人,都比这样平静的问他还需要自己做什么要好。
这样显得顾暄翊更加混蛋。
可他更加不能向林枝莳解释,背上这桩罪名是顾暄翊唯一能为杜绛做的事,他不能露出一张无辜恶心的脸,对林枝莳说,这都怪旁人,我是不知情的。
但林枝莳一走多日,顾暄翊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林枝莳跟着李祈总比跟着他要好。
只是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况且清来山庄这样大,顾暄翊觉得孤独也是正常的。
就是东卫有点烦,整日叽叽喳喳,叫顾暄翊头疼。
东卫问完话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气馁,换了个角度继续劝顾暄翊。
“那少爷想出去逛逛吗?听说玉藤山下的庙会开始了,很热闹,到了晚上还有灯会,少爷要不要去看看?”
顾暄翊觉得东卫讲话都不带脑子,他轻呵一声,说:“山上雪下的这么大,山下就没了?”
“不是今天,少爷,”东卫努力当说客,“三日后,我问好了,那天还有杂耍,人可多了,咱们也去瞧瞧吧。”
顾暄翊冰冷无情,眼皮都没抬一下,说不去。
东卫不死心,还要再劝,就见顾暄翊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我娘叫你劝我下山的?”
“不不不,跟夫人没关系。”
东卫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顾暄翊不信他的话,只道:“我在山庄挺好的,你想凑热闹就叫人来山上表演。”
他说完就起身要回去睡觉,东卫连忙喊了一声,问:“那少爷想看什么,我吩咐他们提前准备。”
“随便。”顾暄翊说。
东卫琢磨了一遍这两个字的意思,忽然笑了出来,随便好啊,随便是最好听的词语。
转眼间就到了三日后,果然是个大晴天,东卫一早就叫了杂耍班子上山,清来山庄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顾暄翊在房里听着外面咣咣铛铛的声音烦的想骂人。
帷帐将大半白光挡在了外面,床上还是灰暗暗的,枕边的小几上放着个小灯架,上面的夜明珠发出温润的光,照的顾暄翊的脸色好了些。
他拿被角捂住半张脸,烦躁的喊了声东卫。
不出意外的,没人听见。
外面的声音还是很响,顾暄翊没办法,只能把被子掀开,趿拉着鞋子推开门。
“东卫!”他大喊了一声,语气里蕴含着浓浓的杀意。没有比早上吵醒人更烦的事了。
东卫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顾暄翊听见了两声‘到’,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类似于有什么东西摔了一地的动静,顾暄翊抚了抚眉心,说:“叫他们都去前边。”
东卫终于从人群中挣扎出来,喘着气来到顾暄翊身边,说:“少爷。”
顾暄翊踹了他一脚,“长本事了,敢叫人来后边吵醒我?”
东卫心虚,挨了踹也不敢躲,苦哈哈的跟顾暄翊解释,说:“前边台子被夫人叫来的戏班子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