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执倏然收手,若无其事,“不认识,只是觉得孤女可怜罢了。”
“孤女可怜?我没记错的话,骗她去香云楼作饵还是你陆汝言的法子吧?事后还因戏没做全套,指责我妇人之仁,才过去多久,你便不记得了?”裴容青站起身来,绕着陆清执一面踱步,一面探问。
眼瞧着就要逼问出来,谁料扶影骤然推门,“公子,沈姑娘果真去了太平巷。”
裴容青挑眉,讥讽道:“大街小巷搜罗书卷药材,为我治病。”
陆清执满头雾水,看向扶影,没等到解释,先被裴容青一把薅出去,同上马车。
“她真是这么说的?”马车颠簸,陆清执抓紧扶手,不可置信道。
裴容青点头,“是。”
沈自秋之女,沈雨。
陆清执沉思不语,沈自秋这个名字他不陌生,算起来,他还得唤一声表姨夫。有记忆起,他就记得和父亲关系极亲近的好友,沈自秋是其中之一。
表姨母和母亲是族亲,出身将门刘氏。刘氏世代簪缨,钟鸣鼎食,是玉京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他的外祖父更是战功赫赫,深受先帝倚重。凭着这层关系,即便表姨母只是出自旁支的庶女,在婚嫁之事上配清贵门第也是绰绰有余,本轮不到寒门出身的沈自秋。他能和父亲成为连襟,娶得表姨,全凭父亲在其中斡旋说好话。
然而当年的事发生后,沈自秋是头一个独善其身的,连夜带着妻子家小逃出玉京,回到凤城老家,做了个芝麻官。可在他不甚清晰的记忆里,他和表姨母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子,哪里来的女儿。
陆清执手指轻颤,冷静道,“玉京不是来信确认过,她是曹全秀的养女。你忘了,她随身携带的荷包正是曹全秀命人定制的,世间能用的起那般布料绣工的人,除了后妃公主,恐怕再没旁人。”
“当日你不是还瞧见,她和眉山的人暗有往来么?能让他们暗地相护,怎么会是素昧平生的人?”
裴容青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陆清执绷紧下颌,没再言语。
“在这点上,我也不太明白。但是前日在青华山,你也瞧见那个故弄玄虚的男人,口中有关沈家灭门的事不像作假。若她不是沈氏女,难不成是专门做给我们看的一出戏?”裴容青蹙眉沉思。
太平巷,一间简陋的瓦房内。
虚掩的大门陡然打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妪用力把青衣女子推出,不耐烦地连声道:“走走走,我不认识你说的人,赶紧走。”
沈怀珠截住要关上的大门,问道:“大娘,那周行白您可认得?”
老妪闻声,面色微变,又沉下脸,不欲多言道,“不认得,姑娘还是赶紧走吧,莫要再登门,我们不欢迎你。”
大门啪地合上,独留女子在门外。
巷口停驻的马车里,有人掀起帘角,暗自窥视。
陆清执叹道:“她竟能查到朱藜头上,倒是聪明。”
裴容青白他一眼,“她可不是你能取乐的女子,收收眼珠子,小心叫发现,真给你戳瞎。”
“……”陆清执无语片刻,说起正事来,“朱藜死活不肯吐口,你预备怎么办?”
裴容青闭眼,淡声道,“等。”
“等?”
“这不是有现成的果子,缘何不摘?”
“你当真觉得,举子闹事被赐死和青州的事有关联?”
听到青州二字,裴容青心内骤然钝痛,面上仍如水淡然。他依旧闭眼,“未必无关。否则咱们这一路,怎么总有人跟着,时刻监视呢?”
话音刚落,马车外响起兵刃相接的打斗声,百姓呼喊逃窜,乱作一团。
骚动声引得沈怀珠侧目,华贵的金顶马车停在巷口对面,很难不让人注意。她回头望着紧闭的木门,弯了弯唇角。
回到观音庙,沈怀珠率先去瞧了陆三在做什么。
听到脚步声,陆三缓缓睁眼,眼神空洞地望向沈怀珠的方向,试探道:“可是夫人归家?”
沈怀珠放下搜罗而来的书卷,隐约闻到一股子若有似无的香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夫君这般想我,竟一刻也离不得?”
夫君?陆三含笑的面容愣住一瞬。
旋即笑得似春日里盛放的花儿,灿烂多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沈怀珠假笑道:“夫君心爱,我自欢喜。只是骤然失明,我医术粗浅,翻阅许多书卷都无所获,恐怕余生夫君都瞧不见我的面容身姿,怎能不叫人遗憾呢?不如,我画幅小像,夫君以指代目,好好在心里记住我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