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移开视线,“裙子随便买的,还挺合适。”
沈怀珠垂眸,打量身上的衣裙,真心道,“多谢。”
漫步溪边。
陆三走在她身侧,率先出声打破尴尬沉默,“周行白房内无甚特别,只有一张财神像,后头藏着一篇未写完的文章。”
怀珠疑惑,“未写完的文章?”
确认周围安全,陆三从怀里掏出叠好的宣纸,放到她手里,“自己看。”
摊开染墨的纸,右边醒目的署名落入眼底:建平十三年鄞州举子,宋世文。
回想起周行白当日虔诚奉香的模样,疑惑不解骤然如线头抖开,明晰许多。常人只道他没风骨,身为文人却趋炎附势,甘心捧人臭脚,却不曾想他忍辱负重,虚以为蛇。
沈怀珠问道,“他分明是建平十三年的举子,如何死里逃生,还能以原来的身份行走世间?没有人发现他么?”
走走停停,两人不知不觉行至白堤另一头。映入眼帘的是座无主的园子,名曰夏园。传闻主人是个富甲天下的外乡人,产业繁多,竟把这处院子忘的干净。
往前是大片绿荫草地,蜿蜒一条清溪,春日胜景,此处独占三分。少男少女三三两两,在溪边空地放纸鸢。抬头望去,形状各异的纸鸢相互交错,迎风高飞。
陆三道:“有,但他活着反而对那些人有利。”
怀珠仰头望着天上的纸鸢,神情专注。陆三望着她的侧脸,“你想放纸鸢?”
怀珠收回视线,摇摇头,“周行白活着,站在他们的阵营,便能证明当年举子的死合法公正,换句话说,是他们罪有应得。”
陆三点头。
“你为何突然查周行白?举子案是圣上亲自发落,凡是沾上的都要脱层皮。据我了解,芙蓉的死和这案子无甚关联吧?”
又来试探。怀珠心底嗤笑,面上却如常。
她弯腰折下一枝小黄花,捻在指尖,“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陆三气得发笑,前脚利用完他,后脚就翻篇不认账,再不肯多说半个字。早该知道她如此,还是上了当。
“若你当真意在举子案,我劝你早日死了这份心。你自己不要命便罢,难道也不管阿云的死活?”陆三道。
怀珠将小黄花插在鬓间,穿梭在芳草地,宛若林间逍遥的黄鹂鸟,叫人挪不开眼。
乍听阿云的名字,她淡如水的神情陡然变得尖锐,“不要打她的主意,她不过是个孩子。”
陆三哂笑,“你决定带她在身边,不就早就预料到会有那一天?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你——”怀珠哑口无言,她深知对方说的没错,明知危险重重,她还默认阿云跟在身边,除却可怜女孩无处可去,恐有危险,其实还有一层同病相怜。
孑然孤女,无亲无故。
与其说阿云跟着她,不如说她期盼阿云留下,做她仅存的亲人。
触及到内心深处的伤疤,沈怀珠无心再游逛,今日来这里无非想做个不在场的证明,周行白再怎么查,也落不到她头上。目的达到,她便匆匆离去。陆三望着她迅速远去的背影,方才笑嘻嘻的表情顷刻消失,阿云于她的重要性,他很清楚。正因清楚,他才拿阿云激她,扰乱心绪。
计谋得逞,本该舒心,陆三却神色凝重,并未露出半分欢愉。
来时穿过白堤,归时却不愿再走。怀珠拖着疲惫身躯,转到夏园西面。这是一片竹林,主人当是想要独坐幽篁的意境,密密地在小门前头种下竹林。日子久了没人打理,竹子肆意生长,枝叶交错,只从缝隙里透出丝缕日光。
鲜少有人来这里,几乎没人知道竹林掩映里,有一条近道,直通对岸。沈怀珠费劲地拨开叶子,辨别小径,却不防听到荒废的园子里传出隐约人声。
“你怎么敢跑到这里来?还好我提前做准备,才没让他们查出什么。”
沙哑男声嗤笑,“我不跑到这儿,还能有命?放心,那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招式我门儿清。”
“看样子,他不查到你的踪迹,不肯罢休。你过几日混进商队,我想法子送你出去。江南也好,西北也罢,总而言之,不要再回来,更不要再来找我。”
没等沙哑男说话,耳边忽然响起草木沙沙,杂沓脚步纷乱而至。坐在软轿上的男子勾唇,望着她露出阴狠地笑,“沈姑娘,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