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注视着的阿秋就像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猫,眼睛不住眨着,声音也不由地高昂起来。
“毕竟你们这些外来人来我这里,只会是为了一样东西。”
似乎是觉得不够,她又急忙补了一句话。
强行控制住自己视线,阿秋有些僵硬地将自己的目光移开,转向了窗台旁案桌上那盏宛若琉璃的双层六角宫灯。
好嘛,刚刚还是小可爱,现在就外来人了。
头顶只有自己可见的倒计时张扬着自己的存在,面前的少女却又快要应激。
无奈之下,时曦只好撇撇嘴,选择偃旗息鼓,转而认真地看起那盏异常精美的宫灯来,在靠近它的瞬间,时曦似乎又闻到了那股透骨的暗香。
玉色的灯笼由上下两层六面灯璧和几截长骨嵌合而成,看不出线胶的痕迹,提手光滑,似由一截莹润洁白的骨头打磨而成,但形状却有点奇怪,活像是缺了一块。
主体的六面灯璧是嵌着透明浪花纹路的琉璃,灯盏连接处,与提手同样质感的浪纹形灯架上,点缀着浅蓝色的泪珠。
每一面上,都用刻刀和画笔连缀出不同的图画:
三个人居住的小小屋子,沿河飘远的一行花灯,看不见面貌的湖中人鱼,群山埋葬的寂静村落,风起云涌的无垠海域,以及,未完成的一面空白。
上层的灯面则更为简洁,只在棱角处勾勒出浪花状的飞檐,回旋处则悬挂着几串晶蓝的羽蝶,末端是振翅欲飞的白鸟缀流苏。
在看向灯笼的那一刻,阿秋周围凛冽的寒风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近乎冷硬的眉眼也悄悄软化了几个弧度。
气氛一下子和缓起来。
心跳完全平复的阿秋缓步上前,一手轻轻提起那盏灯,一手在侧下方虚扶着它。
在阿秋把灯提起来后,时曦等人才得见这盏琉璃灯的全貌——浪花攒成的灯座上还有一串流苏,流苏的形状与上面的几串相似,只银蓝渐变的蝴蝶上多了个团在云朵里的“福”字。
像是在为某个重要的人在祈福。
熟知各方民俗的林舒若有所思。
“你——”
真的想好了要将这盏灯交出去吗?
这是林舒第一次主动开口。
但她的话却被阿秋的眼神打断了。
那双仿佛永远都落满霜雪的眸子第一次放出光来,里面的情绪也直白地显露出来 。
那里有不安,有不舍,有遗憾,有怀念,但更多的是期待和决绝。
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在场的三人纷纷意识到了这点。
“抱歉,就当作是我的请求,请带走这盏灯吧,它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至于你想听的第三个故事,它其实就在这盏灯里,等你将一切都终结之后,你会读懂它的。”
阿秋开口,眼中第一次显露出明显而复杂的情绪。
她仿佛回应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时曦一时之间理解不了那种复杂的情绪,她本还计较着阿秋之前不自然的表现,但对方似乎已经为此表达了歉意。
林舒的欲言又止和阿秋动作里的小心翼翼让她感受到,这盏灯笼并不是那么好接的。
再加上——
险些变成动物混合体的她看了看头上依旧在流逝的时间,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正常人(社畜)的生活吧。
小红说,现实中的普通人就像牛马一样,被各式各样的任务驱策着,永远不得停歇。
虽然时曦才刚刚进入这个危险的世界,甚至还没能正式成为主系统手下如流水般消耗的逃生者中的一员,但她总感觉自己已经离那样的生活不远了。
毕竟别人都只有一个直属老板,而她却有两个,一个是要命,另一个也是要命。
这么想想,自己的尸体都要变暖了呢。
生活不易,阳阳叹气。
“……我答应你了。”
时曦苦了苦脸,但还是很郑重地接过了那盏凝聚了对方几乎全部心力的灯笼。
他人的心意需要认真对待,这是与人相处的不二法则。
灯笼入手的那一刻,倒计时化作流光消失,“迷人”系统随之发出任务已完成的提示。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系统任务,任务奖励已发放至系统邮箱?漏风版,请宿主在副本结束时间查收。】
什么漏风版?什么奖励?不是说没有吗?
听到“迷人”系统消息的时曦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正思索着,她右手手腕上的红色碎灯笼印记突然发出灼热的光,将那盏流光飞舞的灯笼纳入,印记的颜色也从红色变成了冰蓝色。
第一次见到这种“高科技”,时曦瞬间将刚刚的思绪置之脑后,目光灼热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印记,像是要把它看出花来。
一旁的几人目光虽有变化,却总归是一副平淡的模样。
只不过阿秋是反复轮回磨出的淡然,林舒等人则是早有所知的平静。
见状,时曦只好忍住要分享的欲望,将自己的惊奇轻轻放下。
只是在彻底离开那座院落之前,身上多了好几个包袱的时曦依然没有放弃走捷径:
“真的不能直接告诉我答案吗?”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剩下的,我不能说。”
我不能说。
阿秋依然是那句话。
“……好吧。”
时曦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再见了。”
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和来时一样,阿秋独自站在那条幽长的小径上,长夜寂寥,身后渗着昏黄光芒的房屋却张着大口,似要将身形单薄的她吞没。
“吱呀——”
开合的门似乎隔开了一个世界。
院落外,燃起的红灯笼归于黑夜,沉重的门扉将所有的呐喊和岁月都阻隔。
巷子里,时曦三人行走在回去的路上,只有一路黯淡的月光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