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珂回到地牢的时候,沈今生正坐在囚笼里发呆,下巴抵在双膝的中间,昏暗的烛火下,她的脸苍白得吓人,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眼底泛着青黑,目光失神地看向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声音,她下意识抬起头,想站起来,但很快意识到什么,又蹲下身,握紧了拳头,靠在墙壁上。
两个人隔着囚笼,目光交汇在一起。
指尖碰触到冰冷的铁栏,不知为何,玉珂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像是有种莫名的不安,在她心底疯狂地滋长。
她将手缩回,哑声道:“沈今生,你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沈今生没有答话,像是个局外人一般,蜷缩在角落里,她的脸隐在阴影中,看着女人,眼神,比曾经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冷,都要凉。
在同心蛊的影响下,她的理智被一点点蚕食,意识被一点点淹没,记忆被一点点模糊,曾经无比熟悉的过往,如同大梦一场,只剩下空白的虚无,唯有残存的一丝爱,在无情地撕扯着她的情绪,让她在崩溃和清醒之间,不断地挣扎。
——是继续挣扎,还是放弃抵抗,一切只在一念之间。
“玉珂,我求你一件事。”
“杀了我吧。”
这句话,彻底击碎玉珂的心。
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檀月立即伸手扶住,目光恨恨地瞪向铁栏里的人,大声地呵斥了一句:“沈今生,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知好歹的话!”
沈今生轻笑了一声,眉眼弯弯,笑容苦涩。
“若不是因为我,王府里上下几十口人,也不会沦为亡魂,这都是我的错。”
“如今,我不想一错再错。”
“所以我求你,杀了我。”
这是沈今生心中的想法,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死。
既然如此,不如早点解脱。
她求玉珂杀了她,玉珂却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杀你,你以为这么一来,就能赎罪吗?”
“难道凭你的命,就能让那些人复活吗?”
“沈今生,你以为我会允许你死吗?”
“圣上……”檀月从没见过玉珂这样失态,不免担心地喊了一声。
玉珂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冷冷地看向檀月,说:“带着沈今生去净身,洗掉她身上的血污,朕今晚要见到一个干净的人。”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牢。
净身?
檀月多聪明的人,自然明白玉珂话里的意思,闷声回了一句:“是。”
之后,她便走到笼前,将门打开,手指着沈今生,目光阴沉:“沈今生,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你也不想萧宁出什么意外吧。”
沈今生自然不可能反抗,松了握紧的拳头,配合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出了囚笼。
她被带去沐浴,更衣,再出来时,一身素衣,脸色苍白近乎透明,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唇色殷红如血,和雪白的发丝互相映衬,像是皑皑白雪中傲然绽放的红梅,靡艳又凄美,静静地跟在檀月身后,脚步也是一深一浅,不急不缓。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夜深,又逢秋风起,寒意逼近,龙榻上玉珂穿着中衣,半靠在软枕上,眼眸半敛,攥在手里的书卷始终没有翻看过一次。
窗外,隐约可以听见交谈之声。
又过了一会儿,
“哐当”一声响。
有人踏过宫门的声音,随后,是脚步由远及近,来到榻前,站定。
隔着秋夜的寒,带着刺骨的冷,沈今生居高临下,久久地凝视着榻上的女人。
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好玉没见过,为何偏偏要在一根枯枝上吊死,还搞成这副不死不休的局面。
抬手轻轻地拂开衣服下摆,她缓缓地跪了下去,双膝扣在地上,低下了头,弯下了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圣上,你是天上的月,我只是地上的泥,更何况我们只有几面之缘,我实在不懂,不懂你为何要继续玩这种没有意义,伤害自己的游戏。”
“若是之前,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玉珂微不可察地冷笑。
果然变回了以前那个温顺乖巧的沈今生,只会选择以这种方式,了断一切,多么可悲,永远都不敢反抗。
她真的不喜欢。
她想要的,是肆意飞扬,敢爱敢恨的沈今生,是能和她并肩,站在天下之巅的沈今生。
而不是这种,还未开打,就选择投降的沈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