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见萧景一身狼狈,眉心微跳,“萧卿家,这是又遇上什么难事了?”
“陛下,逯杲实在太过分。您给评评理,我不过是撞倒了他的食盒,便要对我大打出手。”萧景面露不愤,进殿就半跪在地上。
“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逯佥事谦逊有礼,不是这样的人。”朱祁镇试图劝和。
“陛下若再不为我主持公道,我就要被他欺负死了。”萧景望着殿上的朱祁镇,双目睁圆,一边挽起袖子露出手上两指高的大片青紫,“陛下看!逯杲一点情面都不讲,早就不是以前的嘴脸了。”
“快叫太医!”朱祁镇看到,骇了一大跳,胸膛起伏,咳嗽起来。
“陛下保重身子!”
朱祁镇喝了一口热茶,压下喉间痒意,“扶萧大人坐下。”
萧景被安置在端来的绣墩上。
太医来了,察看后,说是皮肉伤,散开淤血就好。
朱祁镇命太医给萧景上药。
“萧卿家受委屈了,我让逯杲给你赔罪。”朱祁镇给萧景赏赐了一百锭金银并京郊的良田。
“逯杲今日还对袁彬大人动了私刑,专弄了一套刑法给袁大人,几大盆血水端出来。这一套下来,袁大人不死也残。逯杲可不只是想屈打成招,是要废了袁大人!”
“陛下可应了我,袁大人不会有事的。”气氛已至,萧景悄悄探出獠牙。
朱祁镇沉沉地扫了萧景一眼,气氛凝滞。
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作自己是个木头人,小心给萧景涂着药酒。
萧景面上一片纯然,嘴中嘶哈,不时咬牙。
“轻点!轻点!”萧景小声朝太医嘟囔,另一边手悬在半空跃跃欲试,想要推开太医,左脚轻点,半边身子已经离开了绣墩。
朱祁镇恢复神色,应是自己多想了,萧景不是有意算计,袁彬算得上是萧景的师长,萧景重情谊,挂念也是应当的。现在逯杲和门达是一条心,正需要萧景在其中。他本也没打算让致袁彬于死地,就是开个口子也无妨,顺便也能收拢萧景的心。
“竟有这种事。”朱祁镇蹙眉,“福生,交代逯杲让他住手,袁大人劳苦功高,不可轻易动刑。”
“陛下英明!”萧景朗声叫道,立起身来。
“嘶!疼——”手臂痛处正好撞上太医,萧景终于忍不住嚎叫出声。
“萧卿家,好好养伤。袁大人还等着你呢!”朱祁镇暗示。
“陛下万岁!”萧景语气中的感激更甚。
“咳咳——福生取太医院给朕配的七厘散来,过会儿给萧大人带上。”朱祁镇清清嗓子,浅笑,萧景此刻该被他收服大半了。
萧景要磕头谢恩,被朱祁镇按住,君恩深重,他肺腑皆铭,唯有披肝沥胆方能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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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镇抚司,萧景连夜派人查访,他在朱祁镇面前一番唱弄做打,好不容易给袁彬挣来的活路,绝不能白费。
袁彬一案最要命的就是挪用贡品,只要这一条消了,别的都好说。
账本上他已看过,瞧不出任何破绽,贡品抵京后就是在袁彬手上少了数目。
萧景这一卫的人全都散出去了,还有武英等人协助,贡品抵京后的经手人都要查到,还有一队人沿途查访线索。
趁着夜色,萧景绕过巡逻的校尉,钻进了一间书房。
“来了?”萧景的脚刚落地,里面就传来了声音。
“特地来谢你的。”萧景脚步不停。
桌案上是两个酒杯和一壶清酒并几碟咸甜皆有的点心。
萧景自在落座,斟满酒,吞下个小巧玲珑的水晶饺。
“逯兄功夫退步了,要不是我留手,都接不住我的招数了。”
“还有脸说,你可真是个黑心的。说好了做个样子,净往我腿上招呼,看着没事儿,衣服底下青了一大片。”逯杲也夹起饺子,一口吞下。
“这不是没控制住么。”萧景尴尬地笑笑,扔给逯杲一个药瓶。
“哪来的?”
“御前讹的,陛下用的好药。”
“行,算你有点良心。”
逯杲收下药瓶,放低声音,“袁大人的事情你也不用太忧心,还有其他人在保他的。”
早在萧景之前就有人找上逯杲,要他在门达手中保住袁彬,此后他的一应行事,也明显察觉有人在背后打点。
就是给袁彬动刑的那事,一丝风声都没透出来。众人说的都是袁彬受了重伤,筋骨几近被废,包括狱中请来的医师也是一样的说辞。
萧景喝干一杯酒,没再多说什么。
“喝!”逯杲再次举杯。
两只玉杯相碰,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
趁着夜色未明,萧景再度回到衙门。查了三日,京中各个环节都无异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皆知这是门达算计,却根本找不出证据。
“再等等。”萧景望着远处山景,眼神笃定。
这一等,就等到宫中消息,因着动刑一事,朱祁镇罚了门达和逯杲一人一百金,不痛不痒,完全就是走个过场。
武英狠狠地捶了桌案一拳,案板发出承受不住的呻吟。
不知道谁,叹了一口长气,萧景不免也染上几分低落,手指迟缓地敲击着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