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杭州、严州、宁波、金华大旱。
应天府及镇江、池州直隶大旱。
泗州直隶、天长、石埭、青阳,山东泰安、禹城大旱
当初户部的银子拨了又拨,国库的银子哗啦啦地往外流,朱祁镇心疼了很久。
现在到了年末,朱祁镇随手翻开桌上堆着的奏折,又全是因大旱要请朝廷免税的折子,更是心痛。只进不出算什么事。
朱祁镇丢开折子,召来萧景:“萧卿,旁人都说天子富贵,可朕的银子也不凑手,赈灾完连修个宫殿都修不成。”
萧景只听着,没吱声,却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舅舅信中所说的时机,皇帝都缺钱了,谁若是大手大脚……
“走,去射箭。”朱祁镇心中烦闷,在殿内待不住,要拉着萧景去射箭。
“对了,朕新得了个顶好的扳指。萧卿看看?”朱祁镇顺手把扳指抛给萧景。
萧景信手接住,触手温润,对着光一照,里面没有一点杂色“果真不错,料子细腻纯净。”
“萧景识货。这是缅甸新贡上的料子做的。”朱祁镇点头。
“就是颜色暗了些。臣在陈尚书那里见过一只满绿的扳指,那个颜色更浓。”
“哦?”朱祁镇饶有兴致。
“陛下,陈尚书手里可有不少好东西,最近又得了一尊西瓜大的玉麒麟,羊脂白玉做的。也是尚书为人简朴,若是臣,早就忍不住带出来到处晃悠了。”萧景说着,手上还比划起来。
朱祁镇没说话,脸色沉了沉,想起了逯杲给他上的暗折。他念陈汝言平日还算勤勉,本不想追究,可陈汝言竟然如此放肆。
“陛下?陛下?”
“陛下可舍得把这扳指给我?”萧景晃晃手中扳指。
朱祁镇回过神来,笑笑,“萧卿喜欢就拿去,朕还有。”
萧景把扳指塞进荷包,“那我得收好,免得陛下反悔。”
后来朱祁镇时不时走神,心不在焉地玩了三四轮射箭,都让萧景赢了。
“今日陛下怎么连输赢都不关注了,莫非臣冒犯陛下了。陛下若舍不得扳指,臣就交还陛下。”萧景既要趁热打铁,又不能做得太明显。
“朕今日准头不好,该罚!萧卿有什么想要的?”朱祁镇将手中弓箭放在一旁,挂上了笑。
“陛下,臣确实一直想讨个赏赐。”
“哦?”朱祁镇声音微变,语气带着些试探。
萧景佯装没有发现,语气轻快,“若是有,臣想讨个抄家的美使。陛下放心,臣定能替陛下抄得干干净净。”
“都说抄家威风,臣也想试试。”萧景手握长弓,脸上写满了少年的意气风发。
“好,若是有,朕一定让爱卿去。”朱祁镇初时以为是什么难事,听得是这等小事就痛快答应了。
回文华殿后,朱祁镇急召逯杲,“逯杲,给朕细细地查陈汝言!”
“遵命。”
得了朱祁镇的准话,逯杲查陈汝言再没了顾忌。
隔日,逯杲就来复命,手中的单子长长的。
陈汝言做兵部尚书不到一年,“举荐”大小官员不下三千余人,都督佥事林宏、都指挥使湛清、陈善、都指挥同知杨伃、顾缘、都指挥佥事李武、王信、指挥同知凌锦,还有广东都指挥使、云南都指挥使、古北口都指挥使[1]……都曾贿赂陈汝言以升官。
朱祁镇看完,直接摔了折子,半天没有说话,又按下怒气,和颜悦色地对逯杲说:“逯爱卿有功,朕记下了,先下去吧。”
随后,朱祁镇接连召见两位御史。
大事已成,只等着早朝的消息了。萧景早早派满江探看,自己在值房候着消息。
快辰时了,还没有。
要巳时了。
……
陈汝言应该不会逃过一截吧。萧景忍不住胡思乱想。不可能,众臣皆知,这是朱祁镇的意思,不会有人出来反驳,就是石亨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
“大人,成了!”满江回来了。
“怎么说?”萧景弯弯唇角,往后一靠。
“早朝刚开始,御史就弹劾陈汝言恃权乱为,紊乱朝纲,收受贿赂,专擅选调。[2]石亨想要拦,但陛下直接没听,直接命法司查办,当场把陈汝言押了下去。”
“朝上还有大人议了要斩首。”
满江打探得清清楚楚。
萧景的唇角更弯了。只是他还有些不放心,朱祁镇还没处置陈汝言。陈汝言被抄家大抵不会变,唯一的变数就是——谁去?
他虽向朱祁镇讨了抄家的差事,但朱祁镇不一定能记起。
萧景勾勾手指,满江凑近,“去棋盘街东边的甜水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