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阁老位高怎会与臣等说话。”他摇摇头,余光瞥见曹吉祥的笑僵硬不少,又沉吟一会儿,曹吉祥面色开始发青,
“倒是……有时和曹公公说上两句。”
曹吉祥缓和过来,笑得更深,手里端着盏茶,轻轻换掉朱祁镇面前那盏。
萧景略点一下头,目视前方,状似回忆。
“好像是什么茶水的事,隔得远,臣没太听清。”
朱祁镇眼中发沉,隐有愠怒,伸手一把扫掉面前的茶盏,“啪啦”落下一地碎片。
“茶泡酽了,还不换新的来。”曹吉祥跪在地上收拾,又唤小太监来上茶。
“曹伴伴让底下人收拾就好。”
朱祁镇收了怒气,复又温和地看向萧景,“萧卿至诚,先回去当值吧。”
萧景退下,暗自揣度。曹吉祥这招狠,私泄禁中语,只这一条就消了朱祁镇对徐有贞的信任,徐有贞还找不到法子辩驳。
此后,朱祁镇与徐有贞有了隔阂,二人密谈逐渐减少,再没了之前亲密。
徐有贞不明真实缘由,只以为是曹石二人挑拨,便也在朱祁镇耳边说着他们的跋扈。
三月初六,是钦天监算的吉日。
萧景守在奉天殿的宫道旁,侧后文武百官安静肃立。
“奏乐!”钟鼓之声响起,低沉肃穆,带着高山长河的恢宏之气。
朱见深头戴九旒冕冠,穿着玄色大礼服,上绣九章纹,前后龙纹,肩挑日月,背有星辰,自东华门入,沿着宫道朝奉天殿缓缓走来。小脸紧绷,一板一眼,跟着礼官,于奉天殿东侧站定。
忠国公石亨作为正使,朗声宣读诏书:“朕惟帝王之传序,乃国家之大经。建元良,所以尊宗庙而重社稷……乃于天顺元年三月初六日,册立元子见濡为皇太子……天下之心斯有所系,宗庙之计,永底于安。故兹诏告,咸使闻知。[1]”
名字不对!萧景听到名字后,很诧异,写错了?身后不少官员也小声交流。
朱见深似乎没察觉,三拜九叩,跪接宝印宝册。
身后的声音越发大了。
“我儿见深已更名见濡。”朱祁镇发现众臣异样,出声解释,声音这才渐渐平息。
他注视着早已长成的儿子:“濡儿,日后望你勤勉,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朱见深再行五拜三叩之礼,与朱祁镇同立高台。
众臣依班排列叩拜皇上、太子。
殿外顿时乌压压矮下一片,朱见深迎风而立,衣袍舞动,却已经走神观察着宫道旁的一个黑点。
萧景动了动身子,又悄悄挪个位置,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即日起,东宫正位。小哑巴是真正的太子了,想必不会再缺糕点,过往种种都灰飞烟灭吧。
典礼后的御宴,舞乐同奏,珍馐美馔、琼浆玉液摆满长案,宫娥穿梭如流水,端的是热闹非凡。
“太子聪颖是大明之福,我敬陛下。”礼部尚书胡濙满饮一杯。
“胡大人,敬您!”
……
萧景这样的小人物无人在意,只需随着众人,该举杯时举杯,该夹菜时夹菜。他挑捡着自己喜欢的,逐一品尝。
一个端菜的宫人经过他身边时,嘴唇微动:“萧百户,请百花亭一叙。”
会是谁?
抬头,上首左侧的座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找他的人难不成是……
萧景再吃了两口炙羊肉和一杯竹叶青,趁众人热闹之时放下筷子,只说是更衣,溜了出去。
百花亭清净无人,远远地可以听到丝竹之声,亭中坐着一个人,穿着便服。
“太子殿下!”萧景跪下要拜。
“萧萧和我,竟如此生疏。”朱见深侧过脸,微微低头,只看着亭外的假山。
“……”都是太子了,还装可怜。
“我不是见濡。是他装样,把圣旨……写错了。还把我,忘了许久。”朱见深带上了哭腔,狠狠地拍了一下亭柱,又嘶嘶呼痛。
“太子慎言。不知殿下找臣何事?”萧景不想掺和天家父子的私事。
“萧萧,我们?”朱见深凝视着萧景,眼中哀恸,拿起萧景的手,把一包桂花糕放在他手里。
萧景怕自己忍不住,推开糕点,闭上了眼。小太子,咱们的路不好走,就不要搅合了。
朱见深见萧景始终都是冷冰冰的,急了,有些磕巴,但字字清晰,“我都知道,你要做什么”,又贴在萧景耳边轻声说出一个字。
萧景睁大双眼,脸上平静被打破,心中掀起惊涛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