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了捅身边另两个军士示意他们去看艾五,旁边的人却没反应。扭头一看,另两个军士也在瞪着大眼珠子盯着自己看,那神态和艾五一模一样。
秀才的脖子一帧一帧地向自己身后转……
——后边什么也没有,除了一顶轿子,一顶中规中矩的青色小轿。
他站在轿子前,想要撩起帘来看看里面,却不防突然有人发声!他手一哆嗦,轿帘又滑了下去。
“请状元公上轿!”
“!!” 谁在喊?
四下瞅一圈,除了木头橛子般的三个士兵,没有任何人。
他愣怔的时候,那声音又响起:“状元公上轿啦~”
状元……是我吗?他低头一看,身上一套崭新的红装,想必头上也是插金花的状元帽。
既然如此,那就错不了了。他大大方方地掀起轿帘,稳稳地坐在上面,轿子悠悠抬起。
费玉坐在里面不觉颠簸,似乎行得很慢,但在艾五他们眼里,轿子却是似一支急箭般嗖地一下没影了!
三人这才反应过来,跳起来一边吆喝一边追去。
艾五脚坐麻了,落在最后面艰难迈着腿,一个又一个的人匆匆超过他。看背影有秀才的伙伴王氏兄妹和小李,还有军士兄弟们,有几个穿得花花绿绿,扭着大屁股的人也把他甩得远远的。
等等,大屁股?花花绿绿?艾五心里犯嘀咕——这些都是谁们啊?
他心中惊怕,回首望去薄雾蒙蒙,看不到方才的宿营地,此时腿脚也缓过来了,便没想那么多,撒丫子狂追。
跑着跑着,左边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看没人,纳闷间却发现不知何时右边多了一个人!那个人无声无息,听不见跑动声,就紧紧鳔着他,一步也不落。
艾五头上的急汗迎风而飞,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右边的人脸很白,颊上两坨红,又红又大的嘴咧着,头方方的。它与艾五平行着跑,头却转着九十度,整张脸正对艾五的侧面!
“天王老祖宗!关帝爷爷哎!快来拉我一把吧!救命啊!”
他心里不住呐喊,却起不了任何用,心态崩溃之时大喊一声:“看什么看!!”
“看我媳妇呀~”咧着嘴的人说。
“你瞎呀?!你媳妇长我这样吗?” 艾五开始跳脚骂街了。
那人死鱼一样的眼里黑眼珠根本不转动,只是固定在白色框内。
但视力不好不代表缺常识:“对呀,我媳妇应该坐轿子。”
它还有了怨气:“你跟着我起什么哄哇?我又不是迎娶的你!”
艾五被数落了,心里反而轻松了点,仔细一看,旁边这人果然一身新郎官的打扮。
他悟起方才花花绿绿的那些人,分明就是媒婆和丫鬟。
秀才公刚才坐上了那顶鬼轿,被当成新娘抬走了!
坐在轿中的秀才却不明就里,甚至眼前变得红彤彤的轿子也没让他觉出异常。他还听着随之出现的咿呀丝竹声和笑闹喧哗很悦耳,隐隐有股喜悦在心里攒动着。
但只一小会,他就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这不合规矩,他想。堂堂的状元及第,若是赴琼林宴该骑大马!做官上任也得有顶官轿才行。
——这样太轻慢我等读书人了!
他兀自牢骚满腹时,“噔!”地一下,轿子急停,他向前一栽,差点滚落出去!
紧接着,轿子仿佛向后退去。秀才能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在限制轿子前行,而轿子却像有自主意识般拼力向前挣脱,两相角力之下,轿子的框架发出难以承受的吱吱嘎嘎声。
秀才觉出不妙,想借机跳出去,但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一动也不能动!不但身体受制,呼吸也受阻,整个人如同一只落入粘稠糖浆中的飞虫,拼命挣扎也冒不出一个泡!
没顶的窒息感将他包围之时,“砰!”地一声剧震,血红的花轿四散分崩,原来与轿子拉扯的那股力量一下子缠住了秀才,把他拖向后边。当他仰面朝天跌倒之时,视线上方看到的正是一脸冰冷煞气的王公子和挑着眉瞪着杏眼的施姑娘!
神符激起的浓烟滚滚而散,喧嚣声渐渐远去隐没,人群中多出了几个“木桩子”。
艾五跑到近前数了数,加上新郎,一共十一个纸扎人。
鬼轿被暴力拆解,这些东西没了主宰,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风一吹哗啦啦的纸片抖动着,比方才“活”着时更让人不适。
艾五扶着膝盖喘气,嘴里喃喃地骂个不停。
李祯抽第二巴掌时,秀才已清醒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自证,又两巴掌飞快地抽来了。
秀才:“我……你!岂有此理啊!”
“潮人”幻化成的长索渐渐收回小盒中,施利昧爱惜地把搭扣扣好。
“咦?秀才公,你咋成了个扑棱蛾子呢?”一众军士也围了上来对费玉评头论足。盖因他此刻一身红纸糊的“凤冠霞帔”从头包到脚,隆重又廉价地在风中唰啦抖动。
“啊!……”秀才绝望地双手掩面,气极而泣。
“别哭!”他听到施利昧一声喝,可难堪羞愤的眼泪早就不争气地涌出。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已废了的鬼轿陡然又从地下钻出,把秀才装了个正着,忽地竖起,一窜飞上了天,眼见着一点红光就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