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汉子俩大钱,三人进去了。穿过一条幽暗的甲板墙间的过道,前方有不少人在活动,两三个演员在上妆,其余聊天、喝水、抻筋、下腰干什么的都有,还有一个做针线活儿的。四五个乐师聚在一起下棋,除此以外,都是些忙忙叨叨伺候人的丫鬟跟班。他们进来没引起多少人注意,只是门口梳妆台边的大姐笑着问:“呦!好俊的公子!是来看我的吗?”
“是呀!是呀!” 施利昧把一篮子水蜜桃放在了大姐的梳妆台上,那大姐哈哈笑了起来。
施利昧眨着亮晶晶大眼好奇地看她细心装扮,问了这,又问那。借着她与女伶聊天的档口,王幼安快速筛选了一遍小荷班在场的所有人。
逐个排除后,他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做针线活的中年妇女和最近的一个做好头面,正在穿白色软甲的刀马旦身上。
那妇女大概是外面的裁缝,长期应着小荷班的活儿,此时正专注缝补一件配饰。这件白色配饰显然是刀马旦身上的戏服肩袢。对于访客的出现,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
——不同寻常的故作镇定和欲盖弥彰。
然而她身上只有淡淡的魔气,远没有正在换装的刀马旦重!
刀马旦的丫鬟蹲在脚边为她整理衣摆,战战兢兢,一脑门儿的汗,显然平时没少被收拾。
她似乎还想做一点热身,缓缓轻动颈骨的声音,咯嘣咯嘣,咔啦咔啦,有一种机械感。她全程没有回头,只是从对面的梳妆镜中看着三个不速之客。
三个人也在观察她。铜镜模糊,映在其中的那张脸上表情莫名,一点樱唇泛着猩红的光。
“捉吗?” 李祯小声问。
王幼安丢给他一个“再等等”的眼神,叫上笑呵呵的施利退出了后台。
一进过道,她就收起了笑容,纵身一跳,如一只轻巧的猫,攀上了顶棚!
板壁顶端至梁下有一个尺余宽的距离,施姑娘前蹭到上场门处,倒挂在梁上。她今天没带自己的长剑,却从袖子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条长长的红绸腰带,在李祯张着大嘴惊讶地仰望中,略显得意地动了动眉毛,双手灵活地把绸带拧成了细细一条绳子,顶端留了了个套索圈挽上活结,提在手上,于梁上一躺,如蛰伏起来的猛兽,静等猎物上门。
见李祯仰头看着她还不走,就用他练了一下准头,还行,手没生。
李祯和王幼安来到后门,在守门的汉子后脑上捶了拳,打晕了后藏到暗处。换李祯坐到小凳上堵着门。王幼安又回了大厅。
施利昧躺在梁上听了一场书,掌声过后,圆脸书博士退场,杂役撤去桌椅,拉开幕布,布置道具。紧接着就是小荷班的烜城成地方剧,曲目叫做《阕阳关》,这是个地名,在施姑娘初遇王幼安他们的那座废城靠西南一点,两山夹一谷,前朝的通商要道,后来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李祯曾言,这个地方是谭家发迹之地。当朝武定侯谭踞的曾祖父最初就是阕阳关总兵,谭家世代忠良,在这阕阳关挥洒青春和热血,把战线推远了300余里,使此关退出了第一层防线。
这部《阕阳关》就是演的谭家军的故事。
白衣旦角儿饰演的就是谭家老祖的义女谭雁秋,这场戏的灵魂人物之一。
锣鼓响起,龙套们走了两趟之后,她便要亮相了。
她擎着红缨银枪,倒着碎步走到梁下时,一个套索从天而降又准又急地套住了她的脖子!下一秒,双脚离地,整个人被吊在半空。
当啷!红缨枪掉落地上,她拼命扑腾,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施利昧把她拖上来时,已察觉出了不妥,再一看,演员没有涂粉的颌下一片紫涨,已然背过气去!怕是自己下手稍微再狠一点,这人已没了。
此时,这个人最初给人的诡异感已消失,快速解开绳套,片刻后,“谭艳秋”恢复了呼吸,施利昧把她简单捆了几下,防止坠落,腾空一跃,像一只急坠的鸟急扑向后台!
但是那个女裁缝已没了踪影。
此时小荷班已乱作一团,缺了主演,得赶紧想办法救场找人。她逮住人打听裁缝去向,都说没注意到。后门的李祯也没见到有人出来,这个裁缝要不是用什么诡术遁走,就是还在后台。
“又或者……”李祯眼眨了一下:“从戏台上跑了。”
那边厢,白赫兰和费玉听了一折书,没再欣赏戏曲,扔下一块银子后,摇着折扇来到了街市上。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徐徐往前行,一会拐到一处僻静的巷子里。
却始终没回头看看人群中一个提篮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