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立原和上野沉浸在不会死亡的喜悦中。他们似乎成了曾经那个不在意死亡的我,但又和我有所不同。
最后,他们只能无奈地将这件事归结为——孩子大了,想得多了。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驻守在前线。可是在有一次执行排雷任务的时候,我还是不小心踩中了地雷,当场被炸飞了出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医疗室了。久违的医疗室,久违的与谢野。
与谢野有哪里变了。
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眼睛中也蕴含着深深的疲惫。她现在已经不像刚被森医生带来的时候那样有活力了。甚至是在看到我已经醒过来之后,她也没有心情和力气说讨厌我之类的话了。
“辛苦你了。”我声音沙哑,“与谢野君。”
我的大脑有些眩晕,眼前也有点失真,甚至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这是我第一次距离一颗炸弹如此之近,近到即使身体已经修复好了,灵魂却仿佛还停留在那一场爆炸中。
而灵魂的疼痛仿佛也能传递到□□之上。那种碾碎、炸开、崩裂的感觉,身体变成碎片的那一瞬间的疼痛,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攀附到我的身上,钻进了每一处皮肤下,骨骼中。
好疼。
这就是不死军团。
“辛苦?”与谢野将夹板纱布手术刀之类的道具一股脑收到铝制托盘中,托盘便发出叮铃哐当的噪声,“你是我今天医治的第四十三个伤者。”
“而你比其他人的麻烦之处在于——”她熟练的收拾着医疗室的一切,没有给我一个眼神,“我还要等你活过来,才能给你治疗。”
“请君勿死不能治疗死人。”
“你没必要治疗我。”我勉强撑起身体,倚到墙角处,“我的异能力可以自我修复,所以你可以省下一点力气。”
与谢野重重地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回身看我:“那又需要多久呢?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就算有异能力,你就是这么浪费使用的吗?”
“我和你并没有区别,同样都只是修复能力而已。”我再一次正眼看这个女孩,她细眉微挑,双臂交叉抱胸,写满了对我态度的不认同。
“同样都是经历战争,炸伤、枪伤、刺刀伤。在经历了这些之后身体就会修复,再去体验新一轮的伤痛。”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的异能力只属于我一个人。而你的异能力,属于军队的所有士兵。”
“所以,哪里称得上浪费呢?”
与谢野气呼呼地偃旗息鼓了。她在收拾好所有东西之后,又蹲到了我面前。宽松的医护生裙摆散在地上,开出了一朵绀色的花。
“好吧。那我问你,你究竟是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与谢野表情郁闷不解,“我不记得我在刚来军队的时候有什么地方让你不舒服了。”
我也没有想到与谢野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但是直到她问出来的那一刻,我却突然发现,我竟然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这个答案,迫不及待地想从我的口中溜出去。
“没有,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讨厌我自己罢了。”
“哈?那就更奇怪了。”与谢野摘下发间的金属蝴蝶把玩,“说什么讨厌我,又变成了讨厌自己。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森医生。”我轻声说。
“谁?”与谢谢像是没听清一样提高音量问了一遍。
“森医生。”我又稍微大点声重复了一遍。
在无比确认我说的确实是森医生之后,与谢野一扫原本的疲惫,变成了溢于言表的嫌弃:“因为那个讨厌的医生而讨厌自己?你是怎么想的?”
“我喜欢他。”我坦然道,“想亲近他。”
伴随着与谢野的一句句提问,我仿佛是要将积压在心中这么久的茫然与不解一股脑的全都说出来。但是当我将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不只迷茫,还有委屈。
我屈起膝盖,又将头埋到双膝中:“可是他不会亲近我,他只喜欢你。”
我感觉到了深深的挫败。是的,森医生只喜欢与谢野——至少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
“什么跟什么啊?这简直更荒谬了!”这个答案似乎惹恼了与谢野,她激动地站起身来,舞动的四肢都表达着嫌弃。
“你说那个恶心的怪大叔喜欢我?哈?不是吧?被他喜欢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你这么说,我昨天晚上吃的罐头都要反胃吐出来了……”
“他才不是大叔。”我小声嘟哝,“也不怪。”
与谢野:“……”
她眼睛里都在冒火,重重地吐了口气:“好好好,他不是怪大叔。但是!你为什么要喜欢那么糟糕的人!不能换一个人喜欢吗?”
我摇了摇头。
与谢野的声音听上去更暴躁了:“那你、你——主动去亲近他啊。去亲近他、讨好他,你在这里伤心有什么用吗?”
“没有用,所以我要回前线去了。”森医生哪里是那么容易亲近和讨好的。如果必须在亲近讨好森医生和听从森医生指令之间二选一的话,那我还不如回去前线,至少那也算是听从了森医生的命令。
“但今天还是谢谢你了,与谢野君。”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医疗室外面走去。每走一步,都仿佛整个身体像是散架重装一样,每个关节都在疼痛。
“等下。”与谢野拉住了我的袖子。
“还有什么事吗?”
她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像是豁出去一般:“既然你不是讨厌我,那我们就算和好了,你以后叫我晶子就好了。叫与谢野君什么的,太奇怪了。”
“好,我叫狩,风间狩。”我向与谢野介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