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张择端走后,自己本想直奔主题同钱淑妃聊聊自己的婚事。
可钱淑妃不知怎得,一反常态地制止了她。
还皱着眉同她道起了上月樊楼之变后,辽契使臣被斩,近月来西北部动荡不断的局势。
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
姜岁欢心中已生出些许不好预感,但在没有完全确定前,还是不打算将这些告知张择端,只道:“干娘娘这几夜都睡得不安稳,这才颜色晦滞了些。”
“那我们的婚事... ...”
姜岁欢涩笑着摇头,“干娘娘疼我,约莫是不舍得将我这么早嫁与你,还要再考量你些时日。”
张择端听罢,心中那口浊气这才吐了出来,笑道,“我愿意的,只要是你,多久我都等得住。”
二人顺着石道在御苑内信游,张择端指了指不远处的人群,“对了,我瞧他们都在那处纳凉,县主可要一同前去赏花作诗?”
姜岁欢自然是拒绝的,“我向来不喜这种文雅诗会。要我以景题诗,简直就是要我的命。不如坐在水亭吃着御膳房蒸出来的点心自在。”
“那我陪着县主。”
两人刚进到湖中水亭面对落座,张择端就发现湖对岸立的一道颀长身影。
他眉头紧锁地睇视那人。
碰巧的是,湖对面的男人,同样也睨视着他。
有时候,男人之间的角力,仅一个眼神就能挑起。
张择端摩梭着指腹,倏然想起樊楼那日两人间的对话。
某些人的心思就若皑皑冰山,表面上露出来的规劝,乍听之下确像是劝谏良言。
可实际深藏在水面下的心思,却多到教人看不穿,摸不透。
暗中打的主意就如墨黪之色般,可怕如魇。
现在想来,他那日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怒于自己接近姜岁欢的扭曲妒意罢了。
薛适是什么人?
一个从未与他张家有过任何交情,向来眼高于顶,连与不相干的人多说一个字都嫌多余的枢机重臣。
这样的人,却在那日同自己说了这么多关于明珠县主的嚼舌之言。
若说薛适对姜岁欢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打死他都不会信。
想到这儿,张择端顿觉眼底一片清明。
原来看穿当朝副相心中所想,也不是件多难的事儿。
张择端收回与薛适相触的视线,兴致突得高昂不少,连带着见到姜岁欢吃了一嘴沫子都笑弯了眼,“县主,你唇角沾上碎屑了。”
“是吗?”
姜岁欢一双溜圆鹿眼闪着水泽,轻眨了一下,伸手蹭了蹭下唇,“可是这儿?”
张择端低笑摇头。
“我帮你。”
沙哑的嗓音刚落,姜岁欢便被面前的少年人带入怀中。
一个带着湿意的暖热的吻,印在了少女唇畔。
铺天盖地的陌生气息正侵占着本属于她的领土。
少女未作推阻,本也想跟着这股热意一同沉沦,却在对上不远处的一道擦黑视线后僵住。
薛适!?
他怎么站在那儿?
还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姜岁欢兀然涌上一种偷情被抓窒息感,心跳得很乱,不自觉地从张择端怀中退了出来。
草草结束了那个吻后,少女心中生出了一种无力的荒唐感。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躲,为何会这么在意被他窥见这些。
更不明白自己如何会对薛适生出愧怍之心。
太割裂了… …
也是在冷静下来后,姜岁欢才发现薛适身边是有人作陪的。
那人她也认识。
是钱淑妃母家的侄女,钱松韵。
心下了然,看来这就是钱淑妃为拆散李锦荣与薛适婚配所选出来的世家女子了。
而张择端被推开后,顺着姜岁欢愣神的方向,很快明白了推开自己的原因。
少年嘴角弯起一抹苦笑,“县主还是很在意他吗?”
姜岁欢自然不会将肚中的千肠万绪告诉他,只道:“并未,只是觉得那人目光怵得慌。往后我还是离他远些,省的再摊上事。”
张择端点头,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指骨,“好,我会护好你的。”
两人似都被薛适影响了情绪,选择提前离席。
但回程又免不了与经过薛适所在的方位。
路过时,张择端猛不丁道了句:“一月后的流曲宴,我会当着官家、圣人还有淑妃娘娘的面… …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求娶你。”
这话不轻不重,恰好落入薛适耳中。
四人擦肩而过。
薛适神情淡漠,目不斜视。
明明是一次还算体面的照面。
错身后,姜岁欢却总觉得后背毛毛的,恍生了种被猎手盯上的错觉。
可回头又不寻不见是谁在眈视她。
只道是自己的疑心病又犯了。
而另一处,同薛适前后脚闲步苑中的钱松韵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对壁人吸了去,朝着薛适婉婉道,“张家郎君瞧着和明珠县主还真是相配。”
当然,她在说话之时已然将张择端与薛适的品貌做了比较。
颇有些沾沾自喜自己在未来夫婿上压了姜岁欢一头。
果然干的比不过亲的,姜岁欢便是县主又如何?
姑母最终还不是属意将她许给薛适,而不是便宜姜岁欢。
刚刚那句话本只是句下意识的感叹,是钱松韵随意寻来当作闲话开头的。
薛适却陡然变了脸,一言不发得甩袖离开。
她这是,说错什么话了?
钱松韵望着薛适怒然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敢开口叫他。
她如何不明白。
就算叫了,男人也不会为她停留。
钱松韵何许聪慧敏感,脑中骤然冒出了一个关于薛、姜二人的昔日谣传。
“竟是真的。”
钱松韵抿唇喃喃,被手指扣住的袖口紧了又紧,皱了又皱。
她回头瞧了瞧姜岁欢离开的方向,眉心拧出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妒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