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死亡更深沉的东西从我身体上流淌而过。
就像从密闭的高温火炉中取出一块烧得通红的炭,放置在一窟冰凉刺骨的冰窖中。极致的温差刺激着迟钝的神经,手指不受控制得痉挛抽动,眼皮上的青筋蛇行弓起,嘴唇下意识往两边扯动。
“既然醒了,就别占着我的位置,离开这里。”
我浑身动弹不得,只能通过眼瞳的细微滑动去感知这个世界。
红色眼睛的男人居高临下得看着我,手指攀附在木质边缘的金属框上,他被严严实实得包裹在红色束具斗篷中,黑色长发凌乱得垂落,俊美冷漠得像上世纪幽灵古堡中的吸血鬼伯爵。
问题是,我真的躺在一具价值不菲的棺木中,漆黑的木头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红丝绒带着幽香铺满了整个内部,头下压着一块足够柔软蓬松的洁白枕头。
“不好意思,先生,或许我真的起不来。”
在第三次挣扎着爬出棺木,扶住木头边缘又倒下去的仰卧起坐中,他褪下网面的粗糙手套,将小小的女孩抱出棺木放在了墙边的桌上,沉默得拍干净枕头躺了回去。
果然,那具棺木不像所感知的那么大,他躺下去时刚刚好。我靠在墙边,抱住怀里塞来的小枕头,只觉得潮湿的闷热逐渐爬上了裤腿,这里像是在地下,外面正是六月末的梅雨季,燥热的雨季蟒蛇团住了我黏糊糊的思绪。
神罗公司的地下大火,散落的研究报告,被撞散架的重型摩托。
随着脑袋里能检索出的一些词语,我恢复了稍许力气,左手抬起打死了右边手肘的蚊子,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我抬起头看向烛火在墙上投下的影子。
短短的胳膊,半长不短的黑色头发,腿靠在墙边甚至碰不到地,我口中喃喃自语:
“这是地下避难所,陨石撞击开始了,我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世界末日人类身体退行了吗,这也太快了……”
??棺木中的男人睁开眼,跟他年轻幽美的容貌相比,气质却带着苍老的颓丧,吐出的字句分不清是安慰还是嘲讽:
“我到的时候,其他人都死了,你被山匪砸晕了头逃过一劫,竟然能砸出这样的癔症,真是坚硬的颅骨,小姑娘。”
我猜他已经很久不和人说话了,凭借话术套出信息应该会比较容易,清了清喉咙,却听到了稚□□孩的声音,不会超过十岁的尖细嗓音。
“谢谢你救了我,这是哪,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全都不记得了。”
这是我要说的话,环顾四周又只有默默燃烧的蜡烛,和那一副华丽的棺木。
我终于完全确定,这个陌生的瘦弱女孩正是我自己,死去蚊子的血砸在手肘上是暗红的污渍。
这一切真实得不像臆想的悱恻,更不该由一个临终之人编造的黄粱一梦,思维和逻辑都太缜密。室内的闷热,枕头的舒适,男人黑色束带上反射的微弱光点,凉丝丝的坚硬墙壁,触感真实得可怕。
我并不陌生这样的感觉,只是没想到还能经历第二次,世界重新开始转动的征兆。
“你找吧,这本日历会忠诚得记录时间,据说是能联网络,我的故人留下的礼物,小心点拿。”
我接过薄薄的一页电子屏幕,思考了一会儿,瞧见了它背部角落里熟悉的公司标志,按照神罗的模拟仪器操作过程,几秒后打开了。
开机画面是一位穿着白外套和蓝色裙子女性,虽然画质很模糊,但是不妨碍她美得惊为天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中总是藏着哀恸的纠结悲伤,与那张照片很不一样。
1990年6月23日,夏,21~27℃,多云,有概率发生大暴雨天气。
简单的日期与天气预报,我凭借着电子设备不晃治不好的优良习惯,轻轻拍了拍屏幕边缘,心里默念快刷到2008年的1月21日,陨石即将落下的那刻,这才是正常的世界。
屏幕被无情得抽走了,黑发男人将它小心收藏在柜子的顶层,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