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精甚至分不出工夫叹气,他哪里应对得了面前这一道一妖的夹攻。
“你劫走的人现在何处。”谢存真声色俱厉,出招愈来愈狠,不肯给蜘蛛精喘息之机。
“你又是谁?内讧的同伙?”他看向桃花妖的神色并不友好。只因此妖修为胜过蜘蛛精,先有渡口搭讪周隽青的行径,如今又从洞穴深处走出,难逃同伙嫌疑。
“……我才不想和道士说话。”桃蓁嘁了声,不愿过多解释,只道:“那位小公子尚在里面等你呢。”
虽蒙着眼,但桃蓁仍能准确用桃枝点向蜘蛛精方位。他扬扬手中花枝,语含嫌弃:“我不想看见你的脸,虫子会让我犯恶心。”
那蜘蛛精早被谢存真打出原形,面有数目,额带黑印,确实生得貌丑。
或许好色的妖怪总免不了在意容貌。蜘蛛精被桃花妖这么一说,脸色极差,张口喷出阵恶臭毒雾。
“你就是这样祸害方圆十里的无辜草木?”
“天星四落,剑行无影。”
怒气冲冲的质问与杀气腾腾的剑咒先后递出,桃枝与长剑来势汹汹,刹那间只见地洞中金光大盛,尘雾四起。
妖的尸体不会有多好看。烟雾散尽,这只蜘蛛精的尸体显得极惨,几乎成了一堆碎渣。
谢存真目不斜视,他忧心周隽青,径自往洞穴深处而去。唯有桃蓁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背过身摘了蒙眼的碎布条。
“一定很恶心……我要忍住,不能回头看。诶不对,好像没帮那位小公子解毒?”
桃花妖摸摸脑袋,神情有些呆,他似乎确实是忘记了还有人在等他相助。好在为时不晚。同变出桃枝一般,他再次凭空变出一个粉粉的大桃子抛向洞内。
“吃了就会好的!”
…
谢存真寻人寻得步履如飞,心急如焚。而他寻的人倒很心平气和。周隽青听了桃蓁的话,安心坐在原地等待,一步未离。
谢存真却是担心太过,见他坐在地上,当他受了伤,急匆匆冲到跟前,将管用的不管用的丹药通通翻出来递到周隽青嘴边。
“快,快吃了……我带你去医馆。”二人凑得近了,谢存真自然看见周隽青颈后那两个小血点。他赶紧伸手去扶周隽青,同时弯下腰想要背着他。
“安心。我没受什么伤,走得动路。”虽如此说,周隽青倒没有真的推开谢存真,反而在起身时挽着他的胳膊借力。
好吧,坐久了腿有些发麻是真的。
方才打斗的动静过大,周隽青很想问问情况,尚未开口,空中先飞来一个大桃子精准砸中他的脑门。
桃蓁的隔空传话来得快,周隽青未有疑心,用袖子擦了擦从天而降的桃子,正要下嘴去啃,被谢存真拦着。
“他是妖。妖说的话怎能相信……”
话不太对。周隽青想了想,勾起嘴角反驳:“总有善妖恶妖之分吧?那位姑娘……呃,”周隽青想起那人并非女子。但那身打扮给他带来的冲击过大,他暂时难以改口,无法称呼对方为公子,便折了中。
“那位美人刚刚才出手相助,我想他不会有坏心眼的,即便是妖,也是一位心善的妖。”这几句夸赞可谓真心。人是美人,心善相助亦是真,周隽青自认讲得无问题,不明白谢存真为何迟迟不语。
美人……?谢存真闭了闭眼再深呼吸,他绝对不会对周隽青的话表达不满,也可以非常,非常冷静地看着周隽青吃下那个桃子。诚然,看见周隽青颈后血点消失时,谢存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算是认同了周隽青所言。
可当他带周隽青离开地洞,在洞口处碰见那个桃花妖时,仍是下意识把手放到了剑鞘上。这种克制不住的戒备姿态是由于谢存真多年来四处降妖,养成了习惯。但要说他没有半分私心,没有受到所谓“嫉妒”情绪的影响,那也是假。好在周隽青发现得快,蹙着眉头轻轻拍开了他放在剑鞘上的手。
“多谢……多谢公子相助。”这话很卡嗓子眼。周隽青卡了壳,勉强没喊错。
“让我瞧瞧?并无大碍吧?”桃蓁特意与崔秉虔等在洞口,只为查看周隽青的妖毒是否除尽。他睁大眼睛去看,见周隽青颈后血点已然消失,放心地笑笑。
“不知要如何报答二位?我定倾力而为。”
“报答?不用了吧……”桃蓁缩到身旁崔秉虔的身后,推了推人,嘴里没再说话,但意思足够明显。
崔秉虔面染笑意,上前半步将桃蓁遮得严实,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与小桃皆是凑巧来此,机缘巧合下的举手之劳而已,哪里需要报答。”
周隽青记得,此人在苏州渡口前就与粉裳公子同行,当时自己还颇感慨,以为见到一对郎才女貌的鸳侣。
这富家少爷的绸衣布料相当好,举手投足间亦显风度……话说得周到,不像满身傲气的世家子弟。
像做起生意来处处谨慎的商贾。
“你认识我。”周隽青打量对方一阵,语气笃定。
“鄙姓崔,京城人士。”崔秉虔见周隽青看穿,并不遮掩,干脆道:“我家在京城经营了一座酒楼,天香楼的名头,世子爷应当不陌生。说起来,是我要多谢世子以前对家中生意的照拂才对,此次权当还了世子的情。”
说“照拂”便是客套了,说添麻烦还差不多。毕竟周隽青未离京前,没少因为一言不合就在楼里跟人动手。不过没人不爱听好话。周隽青并不过多在意,三两句略过,随口提起京城事。
“崔少爷从京城来……未知去年长春节,京城是否又是普天同庆的一片盛景?”
时至今日,周宛君在京城留下的旧人们仍旧兢兢业业为康国公府做耳目。按理说,周隽青无需发愁此等杂事。但很可惜,他对那些人谈不上有多信任。久不回京让他对如今的京城形势失去了解,耳听为虚的担忧驱使他开了口。即便不是世家子弟,不知道内幕也无妨,周隽青只想探探京城近况。
崔秉虔于经商一道颇通,对朝堂里的弯弯绕绕却很不明白。他听周隽青问得寻常,便如实说道:“陛下勤政爱民,衣食用度俱是以身作则的节俭,不愿穷奢极欲。去年的长春节不曾大办,似乎连照例的宫宴都没有。听说前线战事吃紧,省下的钱全要送过去当军饷。”
周隽青若有所思。
皇帝节俭,但并非不喜享乐。过寿辰连宫宴都没有,看来是前线出了麻烦。
或许薛成彦和常老将军中,有人吃了败仗。周隽青正思索着,又听这位崔少爷道:
“不过我们来时,碰见常老将军打完胜仗,率军班师回朝。不愧是统兵三十余年的老将,果然宝刀未老。”
那就是北戎和靖安侯出了问题。
萍水相逢,周隽青不指望对方能知晓更多。只是再次道谢,并表明日后不论何时,若遇难事,都可前往康国公府找他父亲帮忙。
末了还不忘夸赞一直与崔少爷形影不离的桃花妖,说了些诸如“如此好颜色堪称艳若桃李”的漂亮话。他一看便知,这位俊俏公子才是二人中做主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崔少爷咳嗽几声,再度将桃花妖藏得远些。
谢存真一言不发,听完了周隽青所有赞语。直到最后,他强忍不爽,陪周隽青一同与另外二人走了小半程才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