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城脚下的苦寒之地到帝国的权力心脏咸阳,是一段漫长而沉默的旅程。苏夭(苏月溪)被安置在一辆简陋的囚车中,虽然没有上枷锁,但周围铁甲士兵冰冷的目光和紧握的长戟,无声地宣告着她囚徒的身份。洛泠则始终骑着那匹神骏的黑马,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如同一尊移动的冰雕,她的目光从未在苏夭身上过多停留,仿佛她只是带回了一件需要评估的工具,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苏月溪透过囚车的木栏,贪婪地观察着这位秦朝的洛听荷转世。洛泠身上那股属于帝国祭司的威严与冷漠,比之民国的洛家小姐、唐朝的洛国师、三国的洛将军,似乎更加纯粹,更加不近人情。她仿佛完全摒弃了个人情感,将自身彻底熔铸进了秦帝国这部庞大而精密的战争与统治机器之中。然而,苏月溪依然能从她偶尔蹙起的眉头、或是望向天际时那一闪而逝的幽深眼神中,捕捉到一丝被深深压抑的、属于灵魂本身的疲惫与痛苦。这份认知,让她在恐惧之外,又生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一路行来,景象逐渐从荒凉变得繁华。越来越宽阔平整的驰道,往来不绝的车马,以及道路两旁开始出现的规划整齐的田地和村落,无不彰显着大一统帝国强制力下的秩序。然而,这种秩序之下,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行人的脸上少有笑容,多是麻木和惶恐;即便是衣着光鲜的官吏,眉宇间也往往带着谨慎和紧张。律法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稍有不慎,便可能粉身碎骨。
当巍峨的咸阳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即便是见惯了现代都市钢筋丛林的苏月溪,也不由得为之震撼。那不是后世经过修缮、带着温和历史感的古城墙,而是真正为了战争与威慑而存在的巨兽。厚重、高耸、闪烁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城墙,如同黑色的山脉横亘在大地上,城门巨大得足以吞吐千军万马。城楼上飘扬的黑色秦旗,如同猎猎燃烧的火焰,散发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和铁血的威严。
进入咸阳城,更是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宽阔笔直的街道用青石板铺就,两旁是高大宏伟的建筑,斗拱飞檐,气势磅礴,但色调多以黑、红为主,显得庄严肃穆,甚至有些压抑。街道上行人如织,车马喧嚣,却没有多少市井的嘈杂与活泼,更多的是一种秩序井然下的暗流涌动。随处可见巡逻的兵士,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审视着每一个过往行人。
囚车最终停在了咸阳宫外。与外面相对“自由”的城市不同,这里是真正的权力禁区。高耸的宫墙隔绝了内外,守卫更加森严,气氛也更加凝重。洛泠下了马,与宫门守卫简单交接后,便有两名内侍模样的宦官走上前来,示意士兵打开囚车。
“随我来。”其中一名宦官面无表情地对苏夭说道,声音尖细而冰冷。
苏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跟随着宦官走进了这座传说中的宫殿。巨大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重的声响,仿佛彻底隔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咸阳宫内部更是宏伟得令人咋舌。层层叠叠的宫殿楼阁,雕梁画栋,气势恢宏,却又处处透着一股冰冷的威严。地面光洁如镜,能映出人影,廊柱粗壮高大,需要数人合抱。宫人们穿着统一制式的服装,低眉顺眼,步履匆匆,偌大的宫殿群里,除了风声和脚步声,几乎听不到多余的声响。这里不像是一个居住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精密的、令人敬畏却也令人恐惧的权力象征。
苏夭被带到了一处相对偏僻、但守卫依旧严密的宫苑。这里似乎是专门用来安置类似她这样“特殊人才”的地方。院落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正中一间主屋,旁边还有几间厢房。院墙很高,抬头只能看到一小片四方的天空。
“以后,你便住在此处。”领路的宦官停下脚步,指着主屋说道,“洛泠大人有令,无她准许,不得擅自离开此院。饮食衣物自有安排。好自为之。”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留下苏夭一人站在空旷的庭院中,感受着这“金丝囚笼”的冰冷。
苏夭走进主屋,里面陈设简单却不失精致。一张木榻,一张矮几,几件漆器,墙角还有一个熏炉,正燃着不知名的香料,散发出一种奇异而安神的味道。但这份安宁之下,却隐藏着无处不在的监视感。
就在她打量四周时,一个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带着一种不同于宫中普遍沉寂的、轻盈的韵律。苏夭警惕地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浅绿色侍女服饰的少女,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
这少女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姣好,已完全褪去了稚气,一双杏眼又大又亮,顾盼间带着流转的光彩。她的身形已然长开,亭亭玉立,简单的侍女服也难掩其窈窕的曲线。长发并未梳成寻常侍女那般简单的样式,而是挽了一个更为精致复杂的少女发髻,几缕发丝垂在颊边,更添了几分动人的风情。她看到苏夭,那双明亮的眼睛倏地一亮,快步走到她面前,将木盘放在矮几上,然后用一种毫不避讳的、带着审视和浓厚兴趣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苏夭。
“你就是苏夭姐姐吗?”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刻意放软的甜糯,“洛泠大人吩咐我来侍奉你。我叫曼昙,姜曼昙。”
姜曼昙!
苏月溪的心猛地一跳!果然!只是,这一世的她,不再是那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已经完全绽放的少女。她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气息与那双眼中毫不掩饰的、几乎可以说是灼热的专注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令人不安的吸引力。
“姐姐一路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姜曼昙说着,极为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扶住了苏夭的胳膊,将她引到木榻边坐下。她的指尖温热,触碰到苏夭肌肤时,似乎有意无意地停留了片刻,那份短暂的、带着温度的接触让苏夭感到了些微的不自在。
“这是给你准备的干净衣物和热水。”姜曼昙指着木盘上的东西,脸上漾开一个甜美的笑容,眼波流转,直直地看向苏夭,“姐姐先梳洗一下,换身衣服,会舒服很多。曼昙帮你。”
说着,她便拿起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质地远比苏夭身上粗麻布好得多的细棉衣裙,向前走近一步,作势就要伸手去解苏夭衣襟的系带。她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眼神中带着一种期待和理所当然的亲近。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苏夭立刻向后微仰,避开了姜曼昙的手,心中警铃大作。面对一个外表成熟、身材发育良好的少女**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那份不适感远比面对一个小女孩时要强烈得多。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侍奉”,更像是一种带着试探和占有意味的侵入。
姜曼昙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受伤和……更深的固执。她没有立刻收回手,反而用指尖轻轻拂过苏夭胸前的一缕乱发,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
“姐姐是……不喜欢曼昙靠得太近吗?”她歪着头,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丝委屈和撒娇的鼻音,眼神却依旧紧紧锁着苏夭,“可是……姐姐的头发都沾上灰尘了,曼昙帮你清理一下,再好好梳一梳,好不好?姐姐的发质真好,摸起来……”她的话语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味指尖的触感。
苏夭只觉得被她目光和话语触及的地方都有些发麻。她强自镇定,不动声色地拨开姜曼昙的手,站起身拉开了一些距离。
“曼昙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苏夭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疏离,“只是我生性不喜人近身伺候。还请姑娘给我些独处的时间。”
姜曼昙看着她,那双明亮的杏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嘴唇微微撅起,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苏夭能感觉到,这幅柔弱可怜的表象之下,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
“姐姐……”姜曼昙往前跟了一小步,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可怜极了,“姐姐当真如此……生分吗?曼昙只是想……好好照顾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