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长安城持续了数日的压抑氛围，终于在这一天达到了顶点。关于国师洛长生被妖狐所惑、恐有不轨的流言，在有心人的煽动下愈演愈烈，甚至开始动摇社稷根本的舆论。朝堂之上，弹劾洛长生的奏折堆积如山。

这一日，皇帝在重重压力之下，终于下达了一道密旨，直抵国师府。

洛长生独自站在空旷肃穆的正厅内，手中捏着那卷明黄色的丝帛，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将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旨意捏碎。

旨意的内容简单而残酷：限三日之内，国师洛长生须亲手于玄武门外，当众诛杀妖狐苏九尾，以正视听，安抚民心，否则……以同罪论处，废黜国师之位，打入天牢。

图穷匕见。

皇帝终究还是选择了牺牲她，来平息这场由她（或者说，由她们的宿命）掀起的风波。

洛长生缓缓闭上眼睛，脸上血色尽褪，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诛杀苏九尾……当众……亲手……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想起了中秋夜那失控的缠绵，想起了青峰县苏九尾挺身而出、以幻术救她于危难的情景，想起了那支冰冷铜簪中蕴含的、跨越轮回的悲鸣与守护……想起了苏九尾误会她时，那冰冷嘲讽眼神下隐藏的……一丝她不愿错认的受伤。

杀了她？

她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她囚禁她，疏远她，甚至不惜用冷漠伤害她，不就是为了避免这个结局吗？不就是因为那该死的“动情即死”的契约，让她不敢靠近，只能用这种笨拙而残酷的方式，试图将两人都隔绝在安全的距离之外吗？！

她一直以为，只要将苏九尾牢牢控制在自己身边，总有一天，她能从那些浩如烟海的古籍中，找到破解往生契的方法，或者至少……找到两全其美、不必牺牲任何一方的道路。

她甚至暗中计划，如果实在无法化解朝堂危机，她宁可舍弃国师之位，带着苏九尾远遁山林，哪怕从此背负骂名，也好过让她殒命于自己手中！

可她终究还是……失败了。

皇帝的旨意，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彻底斩断。要么，她亲手杀死那个牵动她灵魂、让她饱受契约反噬之苦却又无法放手的存在；要么，她公然抗旨，将自己和苏九尾一起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囚笼……这才是真正的囚笼！用皇权、用职责、用天下苍生、用那该死的宿命契约编织而成的，让她无处可逃、无从选择的绝望囚笼！

洛长生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没有了平日的冰冷和威严，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痛苦和……决绝！

她一步一步，如同踏在刀刃上，走向静思阁。

她必须去见她。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静思阁的门，无声地打开。

苏九尾正盘膝坐在榻上调息。自从上次铜簪事件后，她便一直在试图梳理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以及簪子带来的强烈情感冲击。洛长生那天的反应，让她心中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但那股悲伤绝望的气息，却始终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她感觉到洛长生的到来，缓缓睁开眼，眸光清冷，带着一丝警惕。

洛长生站在门口，看着她，脸色苍白得如同雪纸，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手中紧紧攥着那道明黄的圣旨，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可怖的青白色。

“你要……杀我？”苏九尾率先打破了沉寂，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她甚至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看来，祭品……终于要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