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倒确实值得借出来。新荆心道,陈景元庆历二年拜高邮天庆观韩知止为师,后来游历天台山,遇鸿蒙先生张无梦,从其修道;最近被礼部推荐入京讲《道德经》和《南华经》,未来他注的《道德经》还会得到神宗本人的御批,并因此得到右街都监同签书教门公事的职务。而王雱本人注《老子》《庄子》都颇有所得,儒释道各领域都有卓越见解;他是有能力在别人的思想上进一步深入探索的。
新荆宽慰道:“给你借还是有必要的。”
但说完了立刻感觉大大的不妥。这次王旁也在场,而他理论上来说应该平等地对待这兄弟二人。
新荆看向王旁:“……元溥有什么想要的吗?”
王旁哼了一声:“我想要的你不一定给得了。你既然有这个心,那就先欠着好了。”
真是没大没小。新荆瞥了他一眼,道:“你们先休息。”
床倒是够宽,睡得开两个成年人。兄弟两人上床睡觉,新荆挑灯伏案,趁着记得还算清楚,把在宫中飞快抄出来的东西挑重点重新誊写,并考虑这体力活是不是可以外包给蔡京。
蔡京这时候还没离开京城,有了上一次誊写资本论的学习基础,他抄个佛经应该更不成问题。只是自己白天在宫中,晚上频繁去找蔡京,似乎不太妥当。
不妥当,那就还有一个办法。蔡京的职务已定,需要前往环庆;虽然自己安排他协助王雱,但王雱最近一段时间需要留在京城确定京城军器监能正常运作后再去环庆路,因此自己可以先与蔡京同行北上。
新荆的笔停了下来。
他应该没必要在中途跟蔡京分道扬镳前往秦凤和环庆两路?……新荆心想,他好像可以让蔡京跟他一同前往秦凤,然后他将蔡京送到环庆不就行了;新科进士赴任,朝廷会安排一些随从,这些人可以顺便给自己搬运装书的箱子,一举两得。
……
新荆这边冥思苦想,王雱和王旁这边两两躺着相对无言。
睡着是不可能睡着的。王雱在装睡,王旁也在装睡。王雱期望新荆忙完了之后回到床上来加入他们,毕竟这个床够大;到那时候他将有足够的理由让王旁回他自己房间。
结果等到半夜之后新荆终于熄灯要休息,却没往床上来,推门就往外走。
门被轻轻掩上了。兄弟二人睁开眼,王旁低声道:“看什么看!他必然是上你的或者我的房间睡觉去了。你为什么还没睡着?我陪你,你还不满意?!”
王雱一时无语,沉默良久,叹道:“……睡吧。你这段时间也挺不容易。”
王旁一愣。然而再定睛一看,兄长闭上了眼,气息渐沉,居然真的睡了。
挑衅落了空,现在换成了王旁辗转反侧,仿佛拳头落进了棉花里。
————
新荆抄书抄了足足七天。他最终备了两大口箱子上路,各方面都不错,但蔡京这趟没法跟自己一块行动了。
因为王雱坚决不同意。他的理由是从秦凤前往环庆会大大耽误蔡京的赴任时间,这对蔡京的口碑不好。
“而且。”王雱提醒道,“你说过了,蔡京应该由我去指导。”
也对。新荆不再勉强,临行之前章惇请客,众人一块吃了顿饭,宴席间,吕惠卿仍神情郁郁。
新荆知道他在烦恼什么。吕惠卿的父亲身体每况愈下,他为自己父亲发愁的同时,也在为自己即将迎来的离京守孝而苦闷不已。蔡卞以条例司新人的身份参加了这个宴席,他现在已经是临川王氏的准女婿了,私底下见了新荆,就恭恭敬敬地喊一句大舅哥。
“……”新荆心情复杂,道,“你还是以表字称呼我吧。”
蔡卞虽然疑惑,但仍是应了。这个机灵劲儿实在讨喜,新荆看他的眼神不由得更加温暖。宴席之后,忍不住单独跟他说两句话。
“三娘在家被宠爱惯了,说一不二,你要让着她一点。”
蔡卞笑道:“那是自然。”
新荆想了想,又道:“王相如果批评你,那是对你寄予厚望,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蔡卞双颊泛起一丝红色,更显得白里透红:“我,我都明白。”
新荆还想再交代两句,一只手落在他肩上。新荆回头一看,是王雱。
王雱笑道:“天已经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新荆叹道:“我明天就走了。”
“我知道你明天就走。”王雱道,“官家派了十个人两辆车给你,超规格待遇,你走了,弹劾的奏章就会在你身后追。”
在场的几人都笑了起来。蔡卞识趣地告辞离开。人走了,王雱却又踟蹰起来,刚想说些什么,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头就看着了章惇,视线相遇,竟令他心中一凛。
新荆:“怎么?”
“……没什么。”王雱缓了一缓,沉默片刻,道,“子厚对军器监颇有兴趣,谈论之间,令我受益匪浅。”
那是自然。新荆心道,上一世,军器监成立后的首任长官是吕惠卿,次任长官,便是章惇。这种选择,就证明他们二人这方面的才能有目共睹。
而在章惇之后,还有一位兼判军器监为后世人熟知。
——沈括,沈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