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这段时间的不屑努力收获成效，暂且洗刷了自己的献疑，并不会因为这种评价而开心呢。

“所以我怀疑，你是否跟深渊种，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你自己也不知道。”

安格手指绕着头发丝，安静地看着自己，陈了了刚刚放下一点的紧张感立刻涨回原位，他想问，什么叫和深渊种有亲缘关系，如果有，你要怎么对我，但是没等他开口，就听到方才前来收取捐款的那位妇人的声音，在礼堂内响起——

“尊敬的小姐绅士们，我们的晚宴即将到达尾声，请各位稍作休憩，我们将为各位送去最鲜美的果蔬与国王陛下亲赐的糕点与亲笔手书。”

在她说话的同时，一群仪态统一、低着脖颈的女士们从左右侧门鱼贯而入，将手中的篮子递给各个来宾。

陈了了和安格分别收到了一份，里面有樱桃、类似提子的水果、芒果、苹果……总之放在地球上，没有农业技术支持，他们根本不可能生活在纬度相近的地区，只能说国王陛下的备餐桌上真是什么都有。

“诸位，请让我们感谢陛下的仁慈！感谢教会赐予我们的夏季收成！”

“感谢陛下的仁慈！感谢教会的赐予！”

众人又将手按到胸膛上，这似乎也是例行惯例，陈了了便跟着照做，他没能装出真诚的喜悦神情，好在其他人的脸上似乎也没什么表情，除了离那妇人最近的一小圈人。他们像是收到主人奖励的小狗一样摇晃着并不存在的尾巴，咧开嘴笑着。

那妇人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正了正脖颈，宣告道：“那么，今夜的宴会便到此结束，但在结束之前，亲爱的国王陛下将来到此处，与我们亲切地交流，诸位，此刻我的心情是如此激动，相信诸位也一样，不是吗？”

台下响起了激烈的掌声。

陈了了看了看四周，跟着鼓起了掌，却见安格大喇喇地坐在原地，一边拨弄着指甲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他这样在这里真的不怕被赶出去吗……

台上的妇人继续说道：“我看到了各位的热情，相信陛下也看到了，我的陛下，请允许我用最高级的礼节迎接您的到来！”

掌声一浪高过一浪，震耳欲聋的声浪里，陈了了看见一个身披白色披风，身着翡翠绿刺绣绸衫，腰系金带肩披肩带的青年自舞池后的阴影帷幕中走出。他没有戴厚重的皇冠，显得整个人轻得不像个帝王，他的面孔很柔和，甚至称得上阴柔，和安格一样，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只是少了几分安格的英气，且唇角似乎自出现开始便带着淡淡的笑意，安格平时没事从来不笑，要是他哪天带上这副表情，准是谁要遭殃。

陈了了想到这，看了眼安格。

他依然在仔细研究自己的手指。

其实陈了了一开始很难想象安格会做出这种孩子气的动作，但跟对方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总会发现对方身上这样那样的奇怪习惯。

他觉得这样的大魔王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近，因此并不反感。

台上的王已经开始讲话，他的声音和面孔一样柔和，第一句话便是“我爱你，我亲爱的臣民们”，用的很亲密的称呼，这使得台下那些面庞僵硬的贵族们的神态也和缓了几分，陈了了不禁想，这位陛下一定是个很会运用怀柔手段的君王。

“……无论如何，多谢各位莅临，我来此处，只是为了向各位表示真心的祝福，也预祝各位，及各位家中的长辈，度过欢乐的冬季——我是这样真诚地希望，也望诸位传达我的祝福的同时，也能同我一样，真诚地怀抱这样美好的祝愿，并且永存一颗高尚的心与一副精神的体魄去付诸行动，我们将一同为了美好的生活而战斗。”

国王陛下的口才很好，讲话滔滔不绝，他阴柔的双目在黯沉灯光下看起来似乎有些狭窄，整张脸像是个狐狸面具，莫名透着一股假人的气息。

“我还要在此感谢教皇陛下的帮助，若是没有他，便没有伽伽林的存活，在我亲爱的姨妈去世后，是教皇陛下一路培养我、支撑这个国家，同时，也为诸位抵挡过一次又一次的深渊袭击。各位，见到教皇，也如见到我一般，请对他行以最大的礼仪——他是那样的慈祥、仁厚、无私，请表示出对神明与陛下最大的尊重；而见到了残酷无道德的违逆之人，请不要过于心软，让心在应当的时候坚硬起来吧！我将与你们共同践行。”

“而我将代伟大的星空践行审判你这个暴君罪行的职责！”

忽然一声声嘶力竭的声音自半空中传出，众人的目光看向半空，只见，就在国王的头顶，一个眦目欲裂的老者手里举着一把和他瘦削身体形成巨大反差的大剑，重重插了下去。

他出现的实在太突然了，没有人来得及反应过来，国王便像西瓜一样被切成两半，全场安静了半秒钟，然后尖叫掀晃了礼堂的屋顶，几乎所有的人手足无措地向外面跑去，也包括方才一直主持着宴会的胖妇人，她的反应很快，逃在众人的第一个，而亲爱的国王分成两半躺在地上，无人问津，除了那依然举着重剑的老人家，他此刻因为反作用力被摔出去很远，躺在地上，似乎状态也不是很好。

有身着白衣护甲的士兵与教士从侧门进入，将整个礼堂包得水泄不通。

陈了了瞳孔剧烈扩张，他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在鲜血里，他认出了那个老人——正是今天白日里，抓着他，要他买蛋，结果让他抽了三张卡牌的老人。

他当时就预感，今天或许会有些不妙的事发生，却没料到这预感会在今晚，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机，以这样的方式灵验。

真是有些……过于不妙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安格。

他这次没有全神贯注地扣指甲，而是一边蹙眉，一边扣，一边观察着四周场景。

他们坐的位置比较靠后，因此被堵在门口的混乱人潮盖住，暂且不显突兀，但假如人潮退去，依然坐在这里，那任谁也会觉得不对头。

“我们……不走吗？”陈了了悄悄传声。

“走不了，门封了。这种场合，出这种事，不封才叫咄咄怪事……啧，那老人根本不懂魔法，方才肯定有同伙陪同……好不容易出门一趟，竟然碰见这种事，今日运势不佳。”

他的眉蹙得更厉害了些。

“真麻烦。”

他话音刚落，便有大片的光芒忽然亮起，霎那间黑夜房中有如白昼户外，陈了了被闪得张不开眼睛，他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在变化。

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陈了了就听到一个熟悉的、方才刚刚识得的声音缓缓地说：

“……封门作甚。无关人士，放出去也无妨，事后做好头脑清理就好了。呵呼——倒是我看了看，除了有关人士，似乎还来了点，特殊的无关人士。”

陈了了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落在地上化成两半的国王陛下，又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边手还拿着自己尚未完全合成一体的另一半下肢，滋的一声接了上去，很快恢复如初。

那双总是含笑的狐狸眼此刻正微敛着看向安格。

“你说是吧，表哥——还有你身边这位小姐……或者说先生？”

安格原先伪装的在烈日般光芒的照耀下褪去，重新展现出那双黄金的双瞳，以及一头披散及肩的银发。

他的表情比方才更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