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为您提供情报吗？”

“什么都行，我的副业可能需要各地风土人情家长里短坊间传闻来做素材，我给你行方便，你也给我顺带捎点什么就行。你写好什么，随便放在哪里，心意虔诚地念诵一句‘斯黛拉小姐，请收件’，就行。我的秘书就会来收件了。”

此等便利，是那些魔法师们可能也很难做到的，“变色龙”抓紧机会追问：“假如……我需要向白骑士传递教内的情报，也可以通过您吗？”

这句话让旁边的劳雷尔震惊了一下，肩膀不自觉地一抖，原来它说的“那个人”是白骑士？

“你什么时候搭上白骑士的线了？！”他忽然发现，现在怎么当二五仔的人突然多了一个，而且搭上线的那头还比自己厉害好多，顿时心生些许危机感。

“变色龙”对此一笑而过，没回答，主要是来龙去脉解释起来太麻烦。从劳雷尔的反应来看，这个人身后的线不一定是直接通到白骑士那里，倒不如绯红勋爵这种关系近的人来得快。

“能是能，只是，他怎么看待你提供的情报，就看你自己的诚心有几分了。”

“非常感谢，我明白。”

正当大家都准备散去，各自回家的时候，扮演梅拉多时的某人变回了一只乌鸦，落在绯红勋爵的右肩上，肚子发出很大的咕噜声，好像在诉说夜宵的需求。

最后，劳雷尔认为自己有必要感谢这只乌鸦，否则自己今天很可能凶多吉少：“嗯……大家不嫌弃的话，我请客去吃个夜市。”

其他人没客气，反正都该学院教师尽一下地主之谊，菲瑟特城过节的气氛日渐浓厚，夜市相当丰富，每个人都点了不少的小吃，劳雷尔刷脸整到了一间包厢，不必在外面大堂忍受高分贝的杂吵和酒鬼耍酒疯。瑟莉斯拉顺带设下了静音结界，免得隔墙有耳。

绯红魔女很好奇他们是因为什么机缘而加入拜血月教的。

学院教师很惭愧地一边回忆一边坦述，早年的自己还不是教师，普普通通的冒险者，跟公会同仕一起闯荡血月设施，有段时间流年不利，接连任务受挫，到十连扑的时候自己陷入了情绪谷底，储蓄见底几近负债，差点就要摔了魔杖从此退出这个行当。偏偏在第十一次任务的时候遇到了当时拜血月教的一位中层，由他带队，大家齐心协力攻略了一个B级任务，当自己满心佩服地去找那个人感谢并讨教一二的时候，年轻单纯的自己，就被老油条的三寸不烂之舌外加些许血月之力的诱惑给套上了贼船。

对血月之力有部分的了解以及使用，的确对血月设施的攻略能轻松不少，虽然高段的地方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中段和低段的部分攻略起来会比其他人要轻松一些。在有外人的时候一般不会选择使用血月之力，在教内共同任务，以及单刷低段区域的时候，那便是得心应手。

靠着这些便利，劳雷尔得到了不少血月设施中的优秀素材，这些素材助力魔法研究、施法、存储魔力等等，令他在菲瑟特城这么内卷的大城市谋得了魔法学院高级教师的职位。本来，有了这样的地位和薪酬，劳雷尔完全可以买得起大房子，聘用仆人，匹配自己这样本城高素质人才的身份，教内却指示说不允许他搬家，以及住进惹眼的大别墅，如果硬要整大别墅，那就得负责作为教内人员的落脚地和情报交换场所等等。

因此，在评上高级职称的八年后，他还是没能过得和自己当初预想的那样。外人看来，他是故作简朴，以避免有人说他敛财。

“没错，我就是想敛财……等我攒到一个我觉得合适的数额，我就迁居蜂花城或者金桦树城去，改头换面，做个富翁，或者给领主当个魔法顾问什么的……过自己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总之，我不想再被教内挟裹，做些不得已且伤天害理的事情。”劳雷尔放下酒杯，充满抱怨地低声咕哝到，“就在前段时间，拷问女士还悄悄潜入我家里，以我的家人为要挟，让我仔细回忆当年的那件事。”

说话的同时心虚地瞄了一眼梅拉，最终还是咬紧了牙关。

“我辩驳一番，外加有些人死无对证，她见拿不下我，就让我给出个主意，我只想早点打发她离开，就说，你们试着能不能掌握大公的儿子，再找与原本公女年龄相仿的女性，教内那些擅长的手段……混淆血脉什么的……故技重施。”

“所以她们盯上了梅拉？”瑟莉斯拉心想难怪，怎么梅拉偶然来探亲，就会被当成目标。

“首先，菲瑟特城在过年期间人流量会增大，管理者不会在意今天进出城的人到底有多少；其次，作为沿海最大的城市，可筛选的资源范围和目标都是最好的；再次，拷问女士并不是真的就相信了我那次的说辞，她一直派人在监视我，我知道，也很无奈；最后，梅拉赶在这个档口来找我，的确是最坏的巧遇……如果没有绯红勋爵您的跟随，我不敢说这件事的结局是什么，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从狡诈的拷问女士手里捞人。”

“变色龙”咀嚼掉口中的海鲜串，直率地接话：“那个碧池前两年就视你为眼中钉了，因为你对她的态度当真油盐不进，教内派系斗争本来就激烈，勾心斗角司空见惯。她巴不得找点什么事让你发难，以此为由把你揍服，接受她的血月之力，成为我一样的受难番犬。这次专程找你打过招呼之后还动手，就是为把你引进陷阱，她料定了你是个遵守自己原则的人。我嘛……因为某些缘故，看不得你吃亏~~”

“你跟白骑士达成了什么约定？”劳雷尔大胆猜测这跟那个人铁定有关系，“不然，以你曾经审时度势的小心翼翼，是绝对不敢反抗的拷问女士的，只有一种可能——你接受了来自更高层次的血月之力。”

刚才猛然爆发掀翻拷问女士的一击非常猛烈且迅速，且不说是积攒了很久的怨气，那瞬间的爆发力，劳雷尔甚至来不及去衡量。按照授予血月之力的上下级地位而言，“变色龙”应该很难违抗“拷问女士”。

“别问，聪慧的魔法师。还是那句老话，当谁的狗不是当呢？拜血月教教义最根本就在于强者崇拜，如果那个强者还是有情有义的那种英雄，那简直跟捡到宝有什么不同？”“变色龙”在提到某个形容词的时候还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绯红魔女，白骑士和绯红魔女的关系在坊间传闻很多，从拉克索王国军队中流出的版本还是比较中规中矩，自从加入伊萨克之后，传言自然来到了三角关系。这都不重要，最主要是白骑士给了办事经费，这点就比原上司靠谱多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换饲主了就行。”

“玛德，我也想换。”

“他给我的暗示是，你其实有渠道能联系到他。至于渠道，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么。”

劳雷尔本身还有几分酒气，微醺，在听到“变色龙”这么一说之后，微醺就被吓醒了，紧握酒杯，险些捏碎：“难道……那晚……来找我的，自称‘风闻’组织教国负责人的，其实是……”

瑟莉斯拉这边主仆二人表情一致，乐，似乎是在说“诶嘿你才反应过来啊”。绯红魔女对随从们略带嫌弃地说：“瞧这反射弧。”

“导师，在我于教国王都遇到你的当晚，回头就找老板把你的行踪卖了。”梅拉微笑着朝自家老板点点头，然后给劳雷尔倒了一杯酒，“我早说过，从那次偶遇开始，你浑身都是谎言的气味，别想骗过死灵法师。”

“变色龙”眯起眼睛，嫌弃地用胳膊肘捅了同僚的腰窝子：“擦，原来是你这家伙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害得劳资被下套逮进异端审问局受了他们‘热烈招呼’！至少三打的审问官围着观刑，这什么特别待遇！不是白骑士眷顾，我真不一定出得来那个魔窟！”

“唉，早知道就不建议你去跟那些死灵法师学艺了……”

“但伟大的卡尔玛大人的意志如此，凡人很难违背。”埋头干饭的弗雷突然抬头插嘴到，“你也不想承担‘卡尔玛大人说话不算话’的后果吧？”

“岂敢岂敢。”劳雷尔顿时怂了。

问到“变色龙”为什么会参与拜血月教，本人挠了挠头，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到来。

它说它的入教缘由很普通，追求力量完成目标。

出生在王国四线小城贝索洛城的乡下普通农家，本来生活普普通通，乡里有个地主，为富不仁，还是个变态，专门搜罗十二岁以下的孩童去他家里，供他施虐享乐，事后又给一些粮食和少许金钱，收买孩子们的父母，有的父母为了那点利益甚至会出卖自己“多余的孩子”。有一天，地主的家仆又来到村子附近网罗孩童，自己和邻居家的孩子本来正在玩耍，看到那几个恶霸之后吓得躲藏起来，邻居家的孩子不幸被恶犬在柴堆里找到并绑走，自己则躲在猪圈的房梁上，扑鼻的恶臭干扰了恶犬的嗅觉，这才逃过一劫。当它回到家里，却看到地主的狗腿子在跟父母商议出卖家里最好看的那个孩子给地主当仆人，它知道自己的噩梦马上就要来临，无论父母接不接受那笔金钱或者一些过冬的粮食，自己都被盯上了。

求生的意识让它立即萌生出逃跑的念头，双脚被大脑无限放大的恐惧所支配，幸好那时冬季尚未来临，自己又有将森林里寻来的野果藏在树洞里的松鼠爱好，它拿上自己所有能带走和果腹的东西，连夜逃离了村子。村里那些被霍霍过的小伙伴们都不再开朗爱笑，他们会对靠近的陌生成人充满警惕，或者是在睡梦中被噩梦惊醒，有的小伙伴回忆被施虐的情景，会崩溃着号泣着控诉恶霸的恶行，令它不寒而栗。

不知道跑了多久，离开家乡的村子多远，吃光食物，又没有找到继续果腹的东西，它记得自己饿晕在一条马车可以通行的道路旁边，意识模糊中，它不得不向走在道路不远处的人影求救，啊，那好像是精灵吧？一男一女的精灵，一左一右伴随着一个覆面的人物，好像在交谈什么，又好像发现了自己。

精灵和覆面的神秘人救了自己，在吃饱喝足后，问过出逃的缘由，就没有送回家里，自己只想远离家乡，学点本事自食其力。因为他们一行有任务在身，无法携带一个小孩子东奔西跑，询问过意见之后，将它托付给了贝索洛城冒险者公会停留的某个佣兵团。

覆面的神秘人似乎跟佣兵团的团长说了点什么，那个佣兵团似乎有些诚惶诚恐，连连点头，恭敬地收下大概是一袋子酬金，就收下了自己，他们一行人就此离开。自那之后，佣兵团带着自己做任务，赚点辛苦钱，一边生活一边学手艺，其中一位大姐擅长侦查和化妆，自己感兴趣就跟着学，即便是用着廉价的化妆品也能画出符合任务要求的妆容，大家纷纷夸自己巧手，连团长家嫁女儿都是喊自己去画的。那时，自己也问过团长，神秘的覆面人是谁呀，自己的救命恩人应该登门致谢或者想办法回报。团长则摇摇头，说人家特别叮嘱了你不必知道，别介意了孩子，他就是那样，做好事不求回报，也不声张。

再后来，佣兵团因为一些其他原因，分化，各立门户，没有人愿意跟着自己回去那遥远的乡下去惩治恶霸，让乡里的孩子们得以从恐怖中解脱出来。

偶然间，遇上了拜血月教的秘密传教。它们号称获得了血月之力能让自己单独形成一份战力，哪怕一个人也能回去单杀乡下一片恶霸。被骗到“拷问女士”的某处隐蔽场所，在那里接受了人生第一份“刑罚和赐予”，算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来自上位者的“血月之力”，她让自己结合自己的特长，形成了“局部变形”能力，甚至能改变声带，模仿很多人的声音。

后来，回乡去将那个地主恶霸骗得团团转，从拷问女士那里学来的“技术”都用在了那个变态身上，让他体会了窒息而死的死法。虽然不知乡里的孩子们是否可以就此从噩梦中解放，但自己为了同龄伙伴们的复仇大概也只能到此为止。不知未来为何的人迷茫着又回到了“拷问女士”身边。

又过了一年，在某个城市，自己好像猛然间看到了昔日在林间道路上救过自己的恩者行走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正打算过去打个招呼，并感谢人家的时候，“拷问女士”如临大敌，掐着自己的胳膊，像见了鬼那样，不由分说地拖走了，事后还挨了一顿刑罚的惩处。

它问上司为什么，上司只是恶狠狠地说，我们是见不得光的人，离那个覆面人远点！它是最可怕的猎人！虽然不一定非要逮我们，但我们稍微入过它的眼，难保不会被记住特征！

“等下……你这听起来，那个人莫非是守护者？”瑟莉斯拉打断“变色龙”的回忆陈述，以守护者那远在异国的信物都能被传承下来的记录，受到它恩惠的人遍及各地似乎不足为奇。

“很可能是，但我没机会去当面确认。我事后在报纸上看过守护者的覆面肖像，和我记忆里的几乎无差。那个碧池看我看得很严，我也因为这重身份不敢轻易暴露。只有一次，我去金桦树城的时候，在冒险者公会留了一份礼物和一封信，也不知道守护者大人有没有收到。我是个卑微的、见不得光的小人物……没什么脸面去再打听……”

听到这里，绯红魔女打断它的话，正色道：“‘变色龙’……给你个忠告。”

对面的红发女性，此刻气势异常，威严得像是神明的祭司，真要诵读神谕，卑微的小人物自然要郑重其事地领受：“勋爵大人的话，鄙人洗耳恭听。”

“千万别辜负现在给你这两次‘生路’的人。你的这份幸运，独一无二。”

每一个词在耳畔是那么的掷地有声，“变色龙”不太明白绯红勋爵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般斩钉截铁的话，不过直觉告诉它，这位魔女说的话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足以影响自己剩下的人生。

“谢谢您，我会谨记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