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适逢周六，阿加莎今天不当值，另外两位佣兵团和冒险队的首领同样休月假，艾尔雅·银凤兴致很不错，决定带上伏罗希，找一家消费中上程度的餐厅，请客吃饭。

用餐途中，他们谈起从德弗洛带回的那些普通商品，已经上交给教皇厅，上面派送给全国商会联合会去研究价值。好像，有点搞头的样子。

以那帮无利不起早的商人而言，他们情绪非常积极，大有“如果可以进口，有什么什么好处，不进口，实乃可惜”的扼腕叹息之势。这种情绪可以理解，互相封闭那么多年，如果不是很厉害的间谍，都很难从彼此国内带回一些奇珍异宝，更别说价值不是非常高的普通世面流通产品，商业间谍就更别提，没有许可私出国境，容易被进局子喝茶或者牢狱之灾，更甚者死在外面没人埋。

这次不同，是首席带着学徒亲自去弄回来的，下面就心态轻松一些，商会联合很希望得到更多的新商品以及旧商品的情报，于是集体游说教皇厅和王室，能不能……松一点口子，别总是限于龙谷交易的那仅仅几个必需品。

“恩师是什么态度呢？”阿加莎的问题也是大家最好奇的，听说伊萨克没有参与内阁与商会联合会的会面，因为要去巡视西部骑士团，实在行程上不对付。

信息更为灵通一点的银凤家未来家主说：“这件事可能还是要看教皇陛下的态度，教皇陛下的决定会影响整个教皇厅与王室。恩师说不定是有意避开这个会面，让陛下自己做决定。王室大概还是希望能赚钱，这个冬为了赈灾和维持社会正常运转，花出去不少财政拨款。教廷也是，平日的收入多拨了一些给各地的神庙，让祭司们得以有更好的条件医治冻伤的人。”

底层的百姓本来就不富裕，交不了多少钱去神庙医治，只能捱，而教会的职员治疗是需要有各项花费的，只能上面补贴。

诺伊尔小声地感慨：“哇啊，那这个决定真的事关重大……会不会，突然决定开口子，教廷的权威会受到质疑？”

“这也是两位大主教最担心的事，他们其实不怎么坚决反对，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民间意见不大的话，口子不是开不得。尤其是遇上这种时节，互通有无没啥不好。对了，听说龙谷定期贸易因为大雪和寒潮推迟，源生软泥又开始紧俏了。哦，嘘，我听老爹说的。”艾尔雅让他们别出去乱说，在众弟子之间也是只有受到恩师如此青睐的几位才配知道。

“要是本国与敌国突然开展贸易的话，我们的盟国估计也会很震惊的。”伏罗希切了一块牛排，“呃，绯红勋爵例外，我估计，她已经和德弗洛王宫那边很愉快地合作上了。”

“等等，艾尔雅，你这个态度很奇怪啊……”水母银币的首领萨布罗突然脑子痒痒的，好像要长点什么出来，“你故意做的这么神秘兮兮，还说是家父说的，又要我们不说出去……该不会其实是想我们说出去吧？”

“哎嘿，你可别冤枉好人，再这么说我生气了啊，你来付饭钱哦！”艾尔雅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家做生意，当然知道衍生软泥的紧俏程度，要不然你到其他各线城市负责批发衍生软泥的商行，以及负责制作衍生软泥相关产品的工坊打听打听，咱说的是不是真的。衍生软泥不够，则意味着源生软泥不够，加上季度定期交易的暂停，这很符合市场规律。”

萨布罗闻言似乎明白了问题在政商世家眼里的重要性：“那，现在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吗？我们去德弗洛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带一点源生软泥？”

“哎，源生软泥是我们能希望便能搞到的吗？古神身上掉下来的一根猫毛，那怎么也得恩师开口。它或许是希望我们能发觉并提起这件事的。是我们愚钝了。”艾尔雅不禁自责到。

这顿饭吃到这个地步，两位混社会的佣兵团和冒险小队领导者，心中大致有谱了。论传递情报，散布小道消息，混迹酒馆的他们实在太熟悉，真真的拿手。

这个话题过后，紧接着又是黑蜂山谷的话题，两百平方公里，在教国律法的规定中，大约是一位公爵可以有的直属封地的面积最大限，一晚上清剿这么大的范围，只能说超越者们“如有神助”，再加上那夜据说正好是血月潮汐爆发。即便如此，很厉害了，是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功绩，没有谁想被黑乎乎的非生非死的生物捕获，然后转化。听说本国派了S级冒险者从较高的空中远远斜方位俯视过那黑乎乎的山谷，他们回来都做了噩梦，仿佛要被看不见底的漆黑吸进去，还有股很难闻很难闻比火山口硫磺味还糟糕的气味，差点吐在飞行坐骑上，甚至不敢接近山谷的边缘。

S级冒险者都难受成这样，A级的他们还是不敢冒这个险。可见恩师与白骑士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越了S的概念。

“说起来，就在消息从卡尔玛大人的神殿公布出来的晚上，我在经常光顾的那家馅饼店遇到了白骑士……”

“啥？！”其余四双眼睛纷纷亮了起来，就差没撑着桌子噌地弹起来，“接着说？”

“……似乎是恩师带他出来下馆子。”

“我记得你下班经常光顾的店在梨花街的一条巷子里，光顾的客人不少，店里日常热闹，但就是很普通的市井小店。完成了这么辛苦的活，却只去吃普通的馆子……”显然艾尔雅和其他人一样不是很理解。

“冒险者不挑馆子的。”萨布罗斩钉截铁地说，“一般店面卫生不差后厨还行，我们都觉得可以了。他家的牛羊肉系列是真的好。”

“恩师说不耽误我下班回家吃饭，简单说了几句就让我离开了，我在不远处的小摊附近观察了十分多钟，恩师一直等白骑士慢慢悠悠底吃完了才一起离开。他们就穿着很普通的冒险者斗篷，混迹在市民之间。”

阿加莎讲完，有那么一小会，整个桌子都是寂静的、沉默的、五味杂陈的。

“今天的苹果醋真酸呐……”

“呃，我一直有个好奇的地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萨布罗的话好像在座的其余四位顿时心有灵犀，立刻摆出阻止的手势，尤其是艾尔雅，她知道这位同门有偶尔开黄腔的习惯，酒馆里养成的：“我拜托你！萨布罗！我们都好奇！但是！不当讲！大不敬！相当的大不敬！心里面随便乱猜都行，就是别说出来！”

这种时候，艾尔雅最庆幸的选择就是没给桌子上端酒，不然的话，话题可能会朝大不敬的方向严重失控。要是糟糕到隔墙有耳的话，五位学徒的前程，在恩师那里的地位，就全完蛋了。

又过了几天。

瑟莉斯拉发来讯息说，她又跑起了嚎哭峡湾到德弗洛王都的长途，那边对于海产的需求暂时是有多少收多少，自己国内产的就不提，国外能进口的也要，只要品质基本保证就行，收购价格很合理。伊萨克想想也是，大冬天的，如果小麦面粉鹰嘴豆土豆这类的主食都不能很好地保证国民足量过冬的话，向大海索求是最后的手段。

她还说，有啥办法呢，陌暮氏族的虎人们待在家里也是被风雪困着，风雪小了一点但出门仍然困难，不如在运输舰上继续杀鱼干活，既能保持工作规律又能保障生活条件不错，晚饭后不加班的话，该活动身体活动身体，或者休闲休息和周末学习。最主要的是，能赚钱呐，赚了钱在德弗洛买点特产，等开春了攒够了回拉克索王国一二线城市去贩售，活跃社会经济。

伊萨克挺喜欢现在的状态，因为有着机械星仆-斯黛拉的协助，瑟莉斯拉的信函随时可以丢在自己手边，自己亦可以随时回函。或许是因为都非常信任守护者，以及她跟守护者的合作与看护的关系，再加上老爷子的身份与面子，渐渐地熟悉到可以无话不谈，甚至视为可以合作的同盟。有时候，首席自己也觉得，去纠结她要不要找回前世的记忆，真的不那么要紧了，再一次认识她又花不了什么代价，挚友是对的，毛要顺着捋，龙鳞亦是。

瑟莉斯拉还在信函中说，自己在会议上被古神应允的那批源生软泥，留足自己需要给血月之日愈疗池里添加的份，摄政王卡图玛斯有意替拉克索王国官方求购，她同意按市价稍高一些出售，毕竟这样才符合市场的现状。

若自己的旧主有动物拟态的话，那非得是有毛的生物，特别像猫。它掉下来的孳息惠及众生。软泥被塑形之后可以成为各种各样的容器和包装，有条件还可以再次改变形态，其他的材质很难比拟和替代。到了末端的时候，成本比起其他的物体真的很低，是实惠于大众，让百姓心服口服的便利和便宜。最杰出的特点是可降解，埋在土里或丢在水里，半年后就自动溶解消失，不会留下什么污染。这还是当年塔莉萨去德弗洛交流访问之后才带回来，再次服务于西部阵营民众的技术和材料。教国与拉克索王国，国内均有至少十个大型的有官营背景的商社工坊在从事源生软泥培植衍生工作，产业链的下游更是有许多依靠这个吃饭。若是源头原料因为交易暂停而匮乏，下面的工坊以及市面上的材料，依靠包装材料做生意的，尤其食品生意的，都要捉襟见肘。

二月下旬时，这种软泥缺货的问题就更明显了。即便末端的出货还基本没有出现抢购潮，可各大商社需要应用到衍生软泥相关制品进行包装的那部分产业，已经开始了抢订，一方面这的确属实，一方面也跟社会上的传言密不可分。用萨布罗他们的话说就是，“我们不过是把事实到处讲了讲而已”。

受到包装物可能的缺货潮影响最大的莫过于食品相关行业，其他非食品加工业也在叫苦连天。一旦真到谁都订不到衍生软泥包装材料，那就会无法交货，甚至倒逼停产。停产的话，不仅软泥包装材料产业链都要停摆，其他相关行业跟着歇菜，养着熟练工人是要付出巨大资金的，一旦亏损太多，停业时间略久，一些资金储备不富裕的小商户小商社就很有可能破产。一旦底层破产，不仅税收没了，熟练工人也会失业回家，寻找新工作需要时间，这段日子怎么养家糊口？

相关而来的还有一系列的关联产品涨价，在这个糟糕且仍未过去的凛冬，食物及其他生活用品涨价？那真是能让王国的商业大臣夜夜噩梦，一日白头的程度。用老爷子最喜欢的熊猫人谚语来说就是“破屋偏逢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

救济虽然有用却是灾难来临时应急的，不能指望持续很久，再富饶的国家都不能允许这种事持续下去，会惯坏一些懒人。

终于，商业大臣接到各路报告以及商会联合的上书之后再也坐不住，撰写了一份报告，找到了王太子阿格里尔，请求殿下出面再次约见教皇陛下定夺紧急贸易的事。

话说，因为上次国王自作主张弄出王室“丑闻”之后，为了给亲儿子做出有诚意的补偿，便给予了阿格里尔更多的监国之权，既然能生出继承人，那么王位早迟还是大儿子的不会有动摇，不必抱养二儿子的子嗣。自知理亏，便只能给与更多的信任来缓和家庭关系。

王太子每日的政务更加繁忙，下班了还要和未婚妻一起“加班”，不过最近玛丽安娜有些身体不适，便没有再行。他有些忐忑，又不敢随便找王室御医来确认，这事的利害关系太大，于是想找个由头去见首席高阶神殿骑士，能不能拜托他约到绯红勋爵，见个面，给未婚妻诊视一番。

因为阿格里尔与教皇伊恩是好朋友的缘故，他们经常见面，当然，这次是实打实的公事，他将报告递给教皇厅内阁们，由商业大臣来陈述目前软泥相关产业链所面临的原料危机。

王太子说，介于从源生软泥增殖为衍生软泥，分裂需要过程和时间，加工也需要时间，再不购进源生软泥的话，这条产业链都要停工，影响民生的话，在这凛冬未逝的时节，会大大的动摇民心，有太多需要衍生软泥制作的包装了，尤其是分发到各地的应急食物，哪有那么多其他容器来包装啊，其他容器还特别容易破碎和受损。

源生软泥是国家既定交易的一环，不受国家之间，阵营之间关系的影响，原本不必请求教皇定夺。实在是大雪封山，龙谷南方的峡谷交易地带，这会双方都没法进行，那块山势险要，平日里相安无事，当前状况，弄不好就雪崩。

不能再推迟的交易，与其说请求教皇定夺，不如说请求教皇开口让首席高阶神殿骑士亲自再去德弗洛跑一趟。

伊恩当然会希望尊者出马一趟，只能这样了，还能咋滴。

可伊萨克却不慌不忙地从储物栏里掏出一封信，非常精致的印花信封，封底是紫色为尊的火漆封印，上面有着虚空幽龙的徽记：“我前几天回那边看了一趟，古神之子委托我转交一封信函，你俩看看。”

在首席面前，在座的都是小辈，当然谨遵均意。

恩底米亚似乎同样提出了紧急交易，一如那夜导师的提点。小麦同样是在既定交易中比较重要的资源，德弗洛这样山地居多的国家，外加虚空代谢物的污染，进口粮食同样是补足国内主粮问题的重要一环。更何况最近全国遭灾，水产品的捕获变得异常艰难——这还是在赶走了分巢海龙的情况下，海况依然不乐观，眼下必须按照原计划完成进口，甚至需要得更多一点，才能缓解各地的粮食危机，让更多的人口得以度过今年的严冬。对了，还有棉花，做冬服必不可少的棉花。

古神之子很贴心地将它认为目前德弗洛所需的其他物资都列在了可交易栏目上，比起瑟莉斯拉那边的单打独斗，自然是与国家进行交易，可量大管饱些。

王太子和教皇看完，然后丢给商务大臣，大臣看了之后两眼放光，手指开始捏捏松松，掐着指头算这里面的物资，本国可以交易多少。随后，他给了三位要人一个可以交易的大概数量。

“这完全可以谈，一切以源生软泥为主要交易标的以及衡量物。”教皇伊恩肯定到，“另外我们这里需要一些德弗洛特产的药材，在神殿祭司们辛苦之余，继续补充可以量产的冬季必备药品补充到各个城镇。我们需要的也很多，只要民众需求，我们就有义务去解决问题。”

既然伊恩点头了，阿格里尔心中就轻松许多：“因此，我们希望恳请首席您再次出马一趟，让我们有坐下来谈的机会。”

“我跑腿没问题，但你们想好了在哪谈没？”伊萨克很正经地反问，“那边势必是主掌内政的神之子出面，以地位对等的原则，你俩至少有一个人要出面。”

“我来，父亲给我监国之位，这件事又是内政，义不容辞。伊恩教会教宗之尊，在神明没有现世的情况下，对应的应该是对方的国王或者神明。”阿格里尔自告奋勇，“而且即便是缓和关系的趋势，一开始也不宜由伊恩出面跟对方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