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一点的时间——

咏风者若无其事地回到舰上，此时搬运工作也差不多接近尾声，瑟莉斯拉低声向老爷子询问，古神特邀，你们都聊了点啥。

老爷子嗯了几秒，正想该怎么掐头去尾提炼要点，瑟莉斯拉便说若是不方便那就不用回答。他摇摇头，说不至于，大概是聊了一些关于古神会感到威胁的事，它向我交换了黑蜂山谷监测的一个情报，结合我所持有的信息，说不定，古神过去曾经不惜殉爆也要炸掉的黑球体，只是黑太阳-阿尔榭尔的一个搜寻者分身。

吓？！

瑟莉斯拉惊得抖了一下肩膀。幸好，被血月之力砍过的伤口没有作痛。

那古神岂不是白炸了，圣塔莉萨殿下不是白白死去了？！

你别急。图图利安抚到。

现在看来古神的决定既鲁莽又明智，一千年间没有其他的搜寻者分身来到这里，说明当时连信号都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就被崩掉，古神说山谷里有异象者信徒在对着黑核向天朝拜，很可能就是招来下一次棘手麻烦的仪式。我们还有机会，最好在下一个血月之日让伊萨亚斯师徒去崩掉那个山谷，以绝后患。就像白骑士在那俩群岛上干的一样。

……哦。

绯红魔女答应得有些不由衷。

图图利问她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感觉又要多一件记在笔记本上的事了。

这件事不必你去，我会跟伊萨亚斯提起。你靠近那里太危险，而且它必定会拼命阻拦你的。

老爷子，问个问题，既然塔莉萨殿下的研究得出血月之力可以一定程度克制异象之力，那为什么她没有用血月的天象仪杖解除自己身上的黑核碎片诅咒？

……说来有点复杂，血月的天象仪杖是唤起血月杆菌的命令权杖，但血月杆菌与塔莉萨的身体没有融合与适配，她曾与伊萨亚斯一起访问过血月，当时，她都没能作为适格者让自己的身体融入血月杆菌。尽管她结合在血月学到的知识造出了仪杖，却救不了自己。哎……只能说，血月的天象仪杖是为了应对之后的状况才留下来的。

原来如此。

你问这个干什么？

图图利看了她一眼。

我是在想，既然自己左肩上的伤会对血月之力起反应，会不会是血月杆菌融入了身体的原因？瑟莉斯拉指着自己的左肩说。

渡鸦弗雷听到这话，鸦头凑了过来。

很可能哦。某些天赋异禀的普通血肉之躯，只要在血月势力的围攻中活下来，且足够强的话，只要身上有一点伤口，血月杆菌就会选择宿主寄住。在进一步地对血月设施访问的过程中，与其他的血月魔物交战，从而提高战斗烈度，战斗烈度会激发血月杆菌的竞争感并增殖，最后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尽管外表会看不出其身负血月之力，但迟早会达到对血月之力应用自如的程度，若是血月之力在普通血肉之躯中同化宿主的同化率超过百分之五十，就可能会响应血月之日的血潮召唤，继而发生狂化。

这样啊……希望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危险。

鸦鸦用翅膀尖挠挠自己的脑袋，努力思索相关信息。

只要不会被过度感染，那就没什么问题，过去好些报告过的例子是被血月魔物袭击过的伤口，即便表面痊愈，也会在特定时间产生痛感，其实就是血月杆菌在亢奋，它让你的身体深深记住了那种力量所带来的痛觉。你可以理解为血月杆菌对敌人的威慑，痛觉会让生物感到恐惧。当然，完全适应了血月之力的话，在血月之日会亢奋起来，逐渐失去理智，只剩战斗本能。

绯红魔女晃晃脑袋。

听起来有点可怕，我可不想变成六亲不认的狂战士。

大概是因为这句话，某人在某地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是寒潮所致。

渐渐地，货快搬完，瑟莉斯拉正在想着那头虚空龙到底啥时候来交接单上签字，被召走的恩底米亚在恰当的时刻赶了回来，问过替代自己监督的内政大臣的汇报后，痛快地在交接单上签了字，这样，瑟莉斯拉就可以去财政大臣那里领取剩下一半的货款。

搬运的队伍渐渐散去，虚空龙似乎并没有打算要离开的意思，他打发内政大臣去继续做该做的工作，对方显然神色犹豫，觉得综合办公室没了您这颗定海神珠那不得乱成一锅粥，恩底米亚摆摆手说没事，你顶上几个小时应该不成问题，我也想休息一会，大不了晚上再加班。

神色稍微缓和的内政大臣像是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行礼之后便离去。

恩底米亚回到瑟莉斯拉这边，礼貌地询问自己可以参观这艘庞大的飞行建筑物吗？因为从没见过在天上飞的大型金属物体，挺好奇的。

绯红魔女上下打量它一眼，说，听伊萨克讲，你见面就想把这东西打下来。

因为王都的领空从来没有未经报备的庞然大物入侵过。

恩底米亚不卑不亢，也不尴尬地如实陈述，它甚至能用假笑为自己撑住场面。

显然，伊萨亚斯叔叔是打算用那东西来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我是出于好奇才提出这个请求，毕竟，自出生以来，我没有见过非生物的物体可以在天空自由飞行。

估摸着一半好奇，一半也会有古神让它来打探的意思，或许伊萨克没给它好脸色看。瑟莉斯拉心底并不拒绝礼貌情况下提出的请求，这艘船不是自己造的谈不上什么严格保密，只是卖人情的话，要收点适当的好处费，才显得自己不是那种纯纯做慈善的圣人。

她环视了一圈辛苦数个小时兢兢业业给自己帮工干活的陌暮氏族的虎人们，它们正渐渐聚拢过来，站在面前，似乎等待老板的下一个指示。这些闪闪亮亮充满干劲的眼睛，瑟莉斯拉感到甚是欣慰。

“那么，在参观我的舰船之前，希望恩底米亚大人能领我们去德弗洛的市场逛逛，包括这些辛苦劳作的工人们。是它们为这批货做好了前处理，你们只需分发。您意下如何？”

“只是这样的话，完全没有问题。我很乐意为你们带路。”

恩底米亚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答应得会如此顺畅，完全连一丝讨价还价的心思都没有。

在德弗洛，除了它的父神，没有人胆敢对神之子提出任何要求，贵族与臣下们必须毕恭毕敬对它说话，即便幻容为温柔和蔼且举手投足颇为稳重优雅的人类，并不妨碍它在处决时的狠辣与冷酷无情，而且它会让古神的子民们切实地知道什么是尊与卑，什么是云泥之别。

就在方才，与死神的密谈结束后，古神将子嗣召了回去，进行了一通极其严肃的训话。

……给你的忠告多一个：别惹死神。

恩底米亚瞪大了眼睛——死神？！它来干什么，来视察我们的笑话吗，还是来宣示会有更多的德弗洛的子民会死于这个寒冬。

讨论了一些旧事，交换了一点我可以知道的情报，并暗示希望正式停战。它并没有表达希望这里多死一些人的意向，卡尔玛也不是那种小气的死神。再者，那只会给它徒增工作量。

恩底米亚微微皱眉，它觉得与星愿教会停战这事，怎么听都不是很现实。可转念一想，若是死神的真实意志，倒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现在没有女神了，龙族议会掀不起多大的浪。

虚空幽龙的脑子转得很快。

等等，死神来了，伊萨亚斯叔叔也来了，您跟我说过那位绯红魔女并不好惹——难道她真是圣塔莉萨的转世？若是这样，按照往日的神殿密志，不难判断为什么父神会迁就“囚徒”。

一丝的嫉妒开始渐渐浮现在心头。

对你来说，她是或者不是，不重要。

我仅是提醒你，不要在她面前造次，伊萨亚斯和卡尔玛真的会打断你的腿，或者让你立刻回休眠地去再睡好些年。想想你好不容易才能出来透透气。

唔，您是要我讨好她？

恩底米亚对此做了进一步解读。

并不是那样。

试着去普通地交个朋友，孩子，你还从来没有普通意味上的朋友，围在你周围的都是仆从与执行者，要么就是长辈与教导者，距离你很远的都是敌人。就凭她带来的大型舰船，与三天内筹集到的这批货物，她就值得你结交。

简单来说，我可以利用她，她同时可以利用我？

这可以是你的出发点，但不一定是最终到达的结论。

“朋友”一词的深浅，你会慢慢体会到。

收敛你的任何偏执妄想还有叛逆，心态平和地去试试，就算她是商人，我相信不会无缘无故地是个奸商。你也去学习跟她讨价还价，毕竟国内可没人敢跟你这样做。

听这口气，绯红魔女大概率已经跟父神讨价还价过了，不然怎么会是付款交货，而不是单方面的强制上供。这里面有没有与故人似曾相识的印象加分暂且不提，至少，成为拉克索王国北伐英雄之一，想必靠关系，是不可能上位的。要么特别能打，要么保供后勤与协调，才能拿到那般高级的军功勋位。既然拉克索王室如此器重这位魔女，那还是可以试试去结交。

嗅了嗅宫殿里出现的陌生气味，感觉和魔女身边那位巨魔存在关联，恩底米亚迅速地明白了什么。

啧，什么时候，我也要看人脸色行事了。

绯红魔女会仗着权势者的权能，漫天要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