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被舰外摄像头捕捉，艾尔雅她们通过监控屏幕看到伊萨克一气呵成的捕获，爆发出迷妹迷弟的、兴高采烈的欢呼：“太厉害了！好帅！不愧是恩师！”

在伊萨克的某些学徒中，被其强大实力和人格魅力所折服的部分，对伊萨克的虔诚和崇拜甚至远超过对星愿教会教义的信仰。异端审问官阿加莎便是这样的一份子，在她看来，即便没有圣遗物，恩师也能不费力气地降服这头虚空龙。否则，根本不会命令这艘对德弗洛来说无比陌生的“浮空城”招摇入境。

虚空龙发出刺耳的尖叫，奇怪的是，学徒们竟然能听懂虚空语的内容。

“放开我！怎么会是你！怎么又是你！”

舰桥上的驾驶员有条不紊地开始拨弄各种按钮和仪器，像一樽机器那样完美尽职：“准备降落，请注意落地缓冲……我会尽量保持平稳。”

浮空舰的好处就是垂直起降，不需要跑道，在北方大陆上，压根就没有“滑行跑道”这种概念，人们在研究飞行法术的时候从不考虑滑翔的问题，这一点他们丝毫都没考虑过向鸟类学习。幸好伊萨克预计了王宫前广场的宽大，是城内唯一能停泊这类大型机体的地方，幸好多少年前修成这样，原本是为了彰显王权和神权的，后来多用于节日祭典。

整个王都的居民都注意到天上庞然大飞鱼的靠近，他们发出惊讶且混乱的尖叫，从未见过铁皮大鱼能从空中降落，上面还像拴气球一样牵着被五花大绑的虚空龙，这情景既喜感，又古怪，当然，更多的还是极度的不安。

当他们的视线能清晰地看到舰顶上金色盔甲的骑士，长度未知的鞭子，更加分外惊恐。

“教国的铁鱼打过来了！快逃！”

“王都卫队呢！”

“疏散！疏散！法师塔在干什么！”

“那东西是怎么冲破王都结界的！”

王宫前广场刚准备上朝议事，前几分钟还围绕着虚空龙恩底米亚套近乎的大臣们纷纷做鸟兽散状，倒也怪不了他们什么，多数是文官，而武官们也没有全副武装来上朝，多数的武官早就带领部队到各处作为救灾苦力而活动，留守王都的并不多。

“法尔尼鲁之慧”号稳稳落在地上，还是稍微将王宫的地板砖压坏了一点，伊萨克传送到地面，顺带将虚空龙掼在广场，看着对面因为恐惧而聚团后退的达官贵人们，嗟叹着古神手下人才青黄不接，才导致了应对寒潮能力比西边要弱鸡的状况。

“教皇厅首席高阶神殿骑士！”兴许是盔甲太过金灿灿，或许是这身标志性造型早就在德弗洛的某些重臣中深入人心，不论文臣还是武官，都有认出来，“伊萨克·维亚尔德！！”

这个头衔，这个名字，是德弗洛王国及其盟国人士心中的一根棘刺，自从这家伙开始入主教皇厅高层，这边对于教国内部的破坏行动、刺杀行动再也别想有百分之一的成功概率。边境袭扰倒也罢了，如果想要发起对教国的战争，烈度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令其出动，结局除了败退别无他样，有几次还特别惨烈……渐渐地，头衔和名字以及形象，成为了压住这边的一块大石头。

当伊萨克入主教皇厅内阁后，德弗洛境内有数次针对他的刺杀，可刺客们还没到达他的身边，就被悄无声息地抹杀，一个白色的幽灵会将尸体送到边境的哨站，以此示威与警告。

大意就是，你们不配碰到他一丝一毫。

伊萨克是为了新年之前在边境的偷袭事件特地过来报复的吗，大家感觉不太会，毕竟那样普通的袭扰，年年、随时都可能发生，魔导大炮可不会用来打蚊子。

“你来干什么！！”

“快！快去报告吾神！！”

“慌慌张张的，一点定力都没有，真糟糕的欢迎仪式。”伊萨克评价到，顺带解开了给虚空龙的束缚。恩底米亚舒展了一下翅膀，很不开心地盯着对方，前爪伏在地上，有点猫咪即将捕猎或者警戒的意味，可惜，它知道自己现在轻举妄动毫无意义，要是学猫咪炸毛那就更难看。最终，伊萨克拿着鞭子的手往身后的运输舰摇了摇，“你们就是这么来迎接我好心送来的货？”

伊萨克指了指背后的“飞行河豚”级运输舰，继续牢骚到：“光是装箱就花了我不少时间。你打算一直在这里，用这种难看的姿势签收快递吗。”

“咕……”虚空龙发出不甘心的声音，却又不敢继续鲁莽顶撞。这份犹豫感染了在场那些文官和武官，连它都不敢妄动，谁也不想傻傻地上去送死，而且，对方是带着某种目的来的。

“萨塔亚曼图斯总是太宠你，每次苏醒的时候都不会提醒你什么是规矩，非要我来教？”说着，伊萨克扬了扬手里已经恢复原状的圣遗物鞭子，条件反射之下，虚空龙恩底米亚紫蓝色的瑰丽瞳孔中露出敬畏的神色，利爪纠结地颤抖缓缓地收回狩猎与警戒态势，变回了贴地伏低的姿态，甚是乖巧。

“唔，我错了……许久不见，伊萨亚斯叔叔。”伊萨这回错怪了萨塔亚曼图斯，它真提醒过，奈何命中注定，小辈要被长辈教育，哪怕是在德弗洛境内贵为“神之子”的虚空幽龙-恩底米亚也一样。

“这头虚空龙也会向恩师跪下！等等，它说了啥，我耳朵没听错？”银币水母的萨布罗几乎不敢相信“自动翻译”，可虚空龙的臣服姿态却是最有力的证明。

“看来北伐那次，白骑士说得没错，我们被拉斯特小姐误导了，以为那只是仿名。”艾尔雅在心情复杂之余又感到自豪和骄傲，忍不住感慨，一直以来教导他们的，是何等人物啊。

关于伊萨亚斯这个名字，横纵东西阵营，被作为史上最著名冒险者先驱所尊崇，其持续数百年所书写的冒险者著作，至今在两方阵营的冒险者公会藏书馆被奉为必读书目，千年过去，冒险者们依旧会在日常工作中不断谈及这个名讳，仿佛其就是冒险者行当的祖师爷那样。

时至今日，学徒们才意识到，恩师并非一位太阳魔女麾下耀骑士的刻意模仿者，它从未消失于历史，而是，一直都在。

“变小了再说话。说之前过脑子。”

“知道了。”

恩底米亚听话地变回了人类拟态，顺带整理了一下头发、眼镜和衣服，尴尬地扭了扭身体，但愿看起来没有很狼狈。文质彬彬书生气的人类拟态，与方才那鲁莽又庞大的龙之身躯，差别太大。

“这是我这次带来的物资清单，你带点人上去，和我的学徒一起清点，过称，然后交割。”没等对方开口，伊萨克从储物栏里取出一卷羊皮卷，轻抛给对面，恩底米亚稳稳接住，打开，仔细过目——总感觉看快了会被抽。

“……您是哪里筹集到这么多的？当真没有动用教国的商业机构？”上面的名目不算特别多，充其量也就二十来种，每一种标明了数量和重量，总计超过了两百吨。这个数量并非荷载最大量，伊萨克是认为没必要一次性给太多。

“莫问来路，我只保障可以使用。萨塔亚曼图斯的预付金，我一个子也不会贪它的。点完了给我签个字，我留个备份。”

“行，如您所言，这很公平。”恩底米亚扭头就朝向那些站得老远的王宫朝臣，尤其是内政大臣，“立刻去准备转运事宜，别让人家久等。”

满朝文官们当即行动起来，早晨的朝堂议事也不搞了，没人敢将神之子的命令当做身外之事。

学徒们的感觉略怪，这是他们第一次尝试与德弗洛的人进行战斗以外的接触。伊萨克精心挑选的几位正式学徒，全部是学习过德弗洛通用语的，即便用得到的机会只有异端审问官这里多一点。还好都没忘本，每人负责四种类的货物的监督清点，对方派出负责对接的人也是精明能干的那种，交接过程非常顺利，连一丝古怪的眼神都没有，大概是不利于工作的情绪一概收敛了。

当虚空幽龙站在学徒们附近时，学徒们还是会感觉身上有哪里麻麻的。尤其是信仰圣光的姐弟俩，仍然止不住地寒毛起立。这股虚空幽能太过强盛，即便变回人类拟态，还是会自动萦绕在恩底米亚周围，可能是伊萨克的威能依旧庇护着学徒们，他们才不至于被这压得喘不过气来。

两百吨的货物，动用了王都所有的搬运能力，直到下午三点基本搞定。若是恩底米亚亲自动手，自然是会更快，它才不想惯着手下这些人，自己负责分配任务和指挥协调就够。

交接尾声，艾尔雅才得以用余光瞥见不远处恩师与虚空龙交谈的光景。虚空龙的姿态显然没有方才那么拘谨与正式，尽管听不到在说什么，光是看站姿与小幅度的手部动作，以及交谈氛围来看，很普通也很正常，想来已经熟识了很多年。

既然在德弗洛有着如此高的地位，那恩师到教国来从基层骑士做起，谋个职位，又图个啥。漫长人生中的各色履历体验？

交接完毕，伊萨克对学徒们说辛苦了，学徒们则是问其他还有什么任务，说好的社会实践？

“跟我来，去德弗洛的大集市走访，你们要记录下这里的特产，发现什么是故乡没有的东西，什么是你们认为需要纳入贸易清单的东西。”

虚空幽龙恩底米亚有那么点想跟去看看，被伊萨克在盔甲下的目光劝退了，仿佛在说：等我有空了再跟你小子“慢慢恳谈”。

王都的街道熙熙攘攘，或许是有古神坐镇的缘故，守护王都的结界能缓解部分特大暴雪与寒潮带来的影响。随时都有负责维护街道的人在铲雪与运雪到城外丢弃，搭着梯子用锤子敲冰锥的人大吼大叫着让路过的行人注意安全，此处正在除冰。这些人通过衣着看得出是平民，甚至可能是贫民，附近站有督工，负责指挥。

从附近的商户口中可以了解到，自从凛冽寒潮南下，周边城镇的底层百姓，出于对王权的信任和对生存的担忧，想方设法聚拢到王都来，王宫例行开放了灾难时期的地下收容设施——伊萨克向学徒们解释，这个系统是当年塔莉萨提出的——但不可能只收容，却让他们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只会滋生更多社会治安问题——然后给每一个来到王都避难的劳动力都分配合适的工作，简单来说，以工代赈，以自己的劳动换取度过严寒灾害的生存机会，就连老弱妇孺都要做力所能及的活。

为了避免用首席高阶神殿骑士的特征在德弗洛招摇过市，引来交通堵塞，此时的伊萨克已经解除了“假面舞蹈会”的伪装，恢复了自己本来种族的样貌，学徒们从惊讶很快到接受现实，不过数分钟的事，似乎在之前就明了其异族身份，震惊这件事就变得相当短暂了。或许，这样才符合历史上的名人本来应有的概念。

艾尔雅对方才那头虚空龙有点在意，遂询问那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会有全身上下满溢着虚空力量的龙族出现在德弗洛？

“恩底米亚是萨塔亚曼图斯的孩子。你没听错，所谓的‘神之子’，别看它在我面前那么怂，货真价实。”伊萨克以长辈调侃小辈的语气介绍到，“唯一的孩子。”

“可是！”萨布罗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惊讶太大声了，连忙放低音量，“软泥怪怎么生得出一头龙？”

“神明有造物的权利，用虚空之力与到手的真龙的蛋就能做到。真龙们百密一疏，总会在龙谷有被盗的蛋。虽然古神的造物众多，它只允许这头虚空龙可以被奉为‘神之子’。”

“头衔是很好听，它在您的面前似乎不过如此。等等，既然是此等身份，为什么它会像尊重长辈那样对您又敬又畏？”

“我的确比它年长，而且，它醒着的这些年，萨塔亚曼图斯好些时候是将它交给我管教的。它对我的鞭子有本能地退避反应。”伊萨克咯咯地笑着，对学徒们摆谈，恩底米亚这家伙，在自己入主教皇厅内阁之后是没见过面的，因此它不知道现在的身份已经是教国的首席高阶神殿骑士。似乎，古神在唤醒它的时候忘了告诉它有这回事。

“醒着？意思是它有沉睡的习惯？”

“恩底米亚的诞生是有缺陷的，换句话来说，体质看似强悍，却又天生弱质。从实际诞生年份来说，它已经满了四百岁，然而实际上，每一百年间，它平均能清醒着干活的日子只有二十五年，剩下的日子都在沉睡。从虚空能量还算满溢的状态来看，说明本世纪内，萨塔亚曼图斯才刚刚唤醒它。不到必要的时刻，它不会被轻易唤醒。而且，你们绝对想不到，看它敢于袭击我们浮空舰的凶恶模样，它居会是个文官。以我被告知的信息，它这次明面上是内政大臣的秘书，实则会统管全国赈灾事宜。”

艾尔雅她们的脸上露出一副好似被雷劈到的震惊表情。

“我们都以为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与装束是掩人耳目用的……”伏罗希感叹道。

“你说对了一半。”

“一半？”能说对一半，伏罗希亦会感到开心，仿佛被夸奖。

“记住我接下来的话：它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的确是为了掩盖它内心的小小叛逆和我行我素。这家伙是半个安安静静的疯子，你们若是跟它打交道，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学徒们不约而同地点头。

TBC